《生死河(蔡骏)》第59章


场摔死也比被逮住强。他居然跳到对面那栋楼里,黄海却坠落到了楼下。
从此,他又背上了一条人命。
他的名字重新出现在通缉令上,许多车站与银行门口又有了他的照片,数年来的逃亡生涯,已让他变成了狡猾的兔子,很难再让他犯下上一次的错误。
唯独有一次,他难得地坐了回公交车,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似乎认得自己,随后他也认出了少年。
那次真的好险,要不是公交车正好到站,再加上车里实在拥挤,就要被那个叫司望的小子抓住了。
而他沦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不就是拜这位男孩所赐吗?
八年前,第一眼见到司望,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后来,他又见到了这个孩子的妈妈,更是每夜都被噩梦惊醒。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孩子来到他家,竟成了自己的养子。
难道就因为他和妻子没有过孩子?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可他在三十岁前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也曾经让别的女人有过身孕,怎会那么快就成了个废物?他一直在寻找原因……直到有人把含有LHRH的药瓶,也就是促黄体生成素释放激素放到他面前。
他才明白这些年来始终都被妻子进行着药物阉割。
刹那间,他就想杀了她。
哪怕他从未相信过那个孩子,同时认定叫马力的家伙,其实是个卑鄙的野心家,但为了向妻子复仇,他必须按照马力的计划行事。
于是,他让妻子的家族企业破产,顺便转移了几千万的资产。
就在他庆幸自己成为千万富翁,准备拿这笔钱大展宏图,甚至预约去日本做手术重振雄风,却已坠入了致命的陷阱。
2006年初春,短短几周之内,他也宣告破产了。
祸不单行,前岳父带刀找上门来,他在搏斗中死里逃生,却让对方躺倒在血泊之中。
亡命天涯的通缉犯之路……
多年以后,他不断回想人生,回想十几岁时那个女孩,还有高中时代同寝室的兄弟们,以及1995年的屈辱、嫉妒与仇恨。
他不是没想过自杀,无数次站在楼顶或河边,想纵身一跃就此了结,大不了化作一摊肉泥,被当作流浪汉扔进火化炉,或被警方确认真实身份,上报为通缉犯畏罪自杀案件告破。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每到此刻,他就想起那个男孩,原本叫司望,后来改名谷望,现在大概还是叫司望,已经十八岁的孩子。
因此,他决定自己不能死,他不是没有这个勇气,而是事情还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必须要从司望的身上找到真相,这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第一个原因。
还有第二个原因。
寄人篱下、倾家荡产、颠沛流离……被警察抓住枪毙,或许都不再算是什么了,而他心底最最遗憾的是……这辈子就注定孤苦伶仃,不会再有一个孩子来延续我的基因了吗?
想起十八年前分手的女友,她可是大着肚子被自己打发走的,也是他强烈要求女人把孩子打掉,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分手费。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得了。
2013年的冬天,空气几乎都要冻成冰了。
若不是在他的通信录里,还留着她的一个地址,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到这座小城。来到那栋破烂的居民楼前,见到曾经卿卿我我的她,早已从十多年前的窈窕女子,变作臃肿的中年妇女。他几乎要忘了她的名字,却如此清晰地涌上来……陈香甜,包括十九年前初次见面的情景。
昨天,四十岁的她带着个瘦长少年出门,看起来已有十七八岁,脸形与五官都有几分熟悉,只是眼神忧郁而死气沉沉。
少年的额头也有块青色胎记。
男人的心头猛然颤动,偷偷地打开这家的信箱,发现了孩子的名字……路继宗。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三章
2013年,除夕。
没有空调与暖气的家里就像冰窟,幸好桌上有电磁炉的自制火锅,水蒸气让狭窄的房间有了温度。路继宗与妈妈坐在一起,吃着这顿简单却温暖的年夜饭,同时观看无聊的春晚直播。前几天开信箱时,发现被人翻动过,有封学校的通知被人私拆了,不知哪个王八蛋干的?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会在大年三十来访?妈妈的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难道……是他?”
她慌张地站起来,摸了摸儿子的脸,又赶紧照了照镜子,羞愧得无地自容,刺耳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路继宗已打开房门,黑暗的楼道外边,站着个穿大衣的女人。
灯光照到对方脸上,三十岁左右,仍是迷人的脸庞,长发披散在肩,浑身散发着寒气。
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后退几步:“我认得你。”
“是啊,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继宗!”身后响起妈妈忐忑不安的声音,“是谁啊?”
随后,陈香甜也看清了她的脸,立即从兴奋期待变成疑惑失望。
“请问你是?”
“我的表侄子还记得我呢。”
她走进正在吃火锅年夜饭的家里,仔细地观察着四处摆设,破烂的二手家具与电器显示,这是个朝不保夕的穷人家。
“你是……路中岳的表妹?”
女子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好,上次见面,还是在七年前吧。”
“大年三十的,你怎么来了?路中岳呢?他在哪里?”
陈香甜说了一长串问题,却得到最简单的回答:“表哥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而我最近来这里工作了,顺便来看望一下继宗。元旦那天,我给你发过短信,是你告诉我这个地址的。”
“哦,快请坐!就当自己家里,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年夜饭吧,你管我叫嫂子好了。”
“好啊,我叫小枝。”她也大方地坐下了,手里还拎着各种礼物,包括给路继宗的压岁钱,“这些年来,继宗过得怎么样了?”
“哎!这小子不成气候,读了个职校又关门了,现在家里闲着,天天上网吧打游戏。”
路继宗始终一声不吭,低头捞着火锅里的燕饺,这才看着表姑的眼睛说:“我想要出去打工赚钱。”
“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姑姑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
路继宗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
一小时后,小枝留下新手机号就告辞了。陈香甜与儿子送到楼下,她说还会时不时来看他们的。
周围响彻天空的爆竹声中,她是在附近的小旅馆里守岁的。
一个月前,南明高中宣布一项内部决定:欧阳小枝自动离职,根据其本人意愿,转去南方贫困山区支教。
她走的那天极其匆忙,司望还没追到学校门口,她已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灰暗阴冷的天空下,南明路
上呼啸着刺骨的寒风,少年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她却不敢再回头看了。
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今年春节又要在外面度过了。
她发出了一条短信……
“申明?如果你真的是申明,你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请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忘了我吧,永远不要再见!最后,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欧阳小枝,发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随后,这个号码就停机了。
因为元旦那天得到的地址,欧阳小枝特意选定这座小城,一山之隔就是贫困的苗族山寨,她找到其中一个寨子的中学支教,并要在此度过整个寒假。
当年,她之所以留下这对母子的联系方式,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路中岳。
漫长的七年过去,恶鬼始终隐藏在人海中。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路中岳出于嫉妒心陷害了最好的朋友,又夺去了申明原来拥有的一切,1995年6月19日,他在魔女区的地底杀害了申明。
只有一个人能诱使他浮出水面,就是这个额头上有着青色胎记的孩子……他叫路继宗,是路中岳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与司望一样都是十八岁,仿佛性格里也有某种共同点。
初春时节,她在苗寨里上课,在一大堆穷孩子的围绕下,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过去。
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大山中的月光如此清澈,透过纱帐照到眼中,就会想起1995年的春天。
十八年前,申明老师在南明中学的操场上,看着翠绿抽芽的夹竹桃念道:“艾略特在《荒原》里说:四月,是残忍的。”
小枝隐藏在篱笆花墙后说:“老师,你说活着是残忍的,还是死了是残忍的?”
他被吓了一跳,摇摇头说:“当然是死。”
“是啊,活着多好啊!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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