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蔡骏)》第71章


“是你杀了贺年吧?”
“不错,我与贺年共同陷害了申明,而我成了谷长龙的女婿,贺年只得到尔雅教育集团的高管职位。他认为我们之间分赃不匀,扬言要把秘密说出来,因此对我敲诈勒索。于是,我杀了贺年。在他的吉普车里,我把尸体藏在后备厢,开到苏州河边最偏僻的角落。没想到过了两年,居然被你发现了……从此感到你是个可怕的孩子。”
“谷长龙也是你杀的吧?”
“我没想过杀他……是他来找我的麻烦,凌晨非法闯入,用刀对准我的胸口。搏斗过程记不得了,总之等我清醒回来,这老头变成了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尽管是正当防卫,但我身上还背着命案,一旦落到黄海警官手里,早晚都要被抓出来。我选择连夜逃跑,但到处都是警察,去火车站之类的地方,都是自投罗网。而且,逃亡前我还想做一件事。”
“你要杀谷秋莎?”
司望的体力已渐渐恢复,胳膊稍微用力,反而越发疼痛。
“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她了!不知不觉几年间,我的妻子居然阉割了我,任何男人都不会饶恕她的。我杀了她,这个自己不能怀孕,竟也不准丈夫生育的女人。幸亏在跟她结婚以前,我给另一个女人留下了种子,她居然为我生了下来……如果没有继宗,我不知道为何还要这样活下去?”
“于你而言最珍贵的……就是你的孩子。”
他又点起一根香烟,嘴唇有些发紫,“我惨到了这一步,整天过着老鼠与野狗般的生活,哪怕枪毙都比现在这样更好!可我要是死了,谁来保护我的儿子?他将永远变成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一辈子在所有人的歧视中活着,就像当年死去的申明……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变成申明一样的人!”
“你会害死他的。”
“不,我会和继宗一起生活。”路中岳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不会明白的。”
“还有个问题……你怎么一下子把我认出来了?跟小学时候相比,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吧。”
“回到这个地方,我就白天睡觉,黑夜出没。我记得你原来的住址,跑过去才发现已成了工地。我用尽各种方法打听,还要避免被人看到我的脸,终于发现了你住在哪里。我悄悄跟踪你,比如两周前的晚上,你跑到大排档跟人聊天吃东西。”
“怪不得感到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司望心里却是一万个后悔,当时干吗不叫住叶萧,立即在四周搜捕通缉犯?
“小朋友,我还是要感谢你陪我聊天……八年来,我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
“我不是小朋友。”
“对不起,我出门去找一个人,请你乖乖地坐在这里,再见。”
十九岁的男孩脱口而出:“来不及投胎吗?”
这是申明高中时代的口头禅,路中岳心头一阵狂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从行李箱中掏出一卷胶带布。
司望刚要挣扎,嘴巴就被胶带封住。路中岳拍了拍他的脸,检查过房间与窗户便离开了。
安息路19号,凶宅,墓穴般寂静的二楼,绳索与胶带的监狱中,司望发出疯狗般的鼻息声。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十五章
2014年6月19日,晚上七点。
天色渐暗,头顶聚着几层浓云,始终没有一滴雨落下来,潮湿的空气闷得让人窒息。
欧阳小枝一整天都没出门,就像所有暑期的老师,宅在家里准备旅行计划。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南明路?就像两年前的今天,去给那个人烧纸钱,却害怕又会撞见司望……
忽然,她有些想他了。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与脖颈,想起那个少年修长的手指,冰凉地滑过皮肤的触感。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她这张三十七岁的脸,明白无误即将变老的脸,或许再过几年,司望就认不出她了。
缓缓打开水龙头,异常认真地洗了把脸,抹上爽肤水与润肤液,用粉底涂抹面孔;打上少许眼影膏,毛刷清扫眼影粉,在上下睫毛画出眼线,再用睫毛卷扫两次;细心地扫过胭脂粉,用唇笔画出自然的唇形,几乎看不出痕迹,却能掳获年轻男人的心;最后,她拿起木梳整理头发,意外发现了一根白发,用力拔下来,发丝又如黑色瀑布流淌在肩头。
小枝带着几天前买好的锡箔与纸钱出门了。
这是她新租的房子,在郊区某个老式小区,入夜就没什么人气,连学校同事都不知道这个地址。走下黑洞洞的楼道,感觉一阵心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似有一阵嘤嘤的哭声,她知道这是幻听。
来到楼底的走道,突然一只手蒙上嘴巴,还来不及挣扎,某种特别气味直冲鼻子,失去知觉的瞬间,闪过两个字……乙醚。
一小时后。
欧阳小枝在安息路19号凶宅中醒来。
脑袋依然昏昏沉沉,就像睡了漫长的一觉,又仿佛已死过一回,刚从棺材里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面色干枯,下巴光滑,没有半根胡须,额上有块浅浅的青色印记。
距离上次见到已过去二十六年,她却认出了这张脸。
1988年,暮春时节,南明高级中学的对面,他是青春年少的高三男生,她却是可怜兮兮脏巴巴的小女孩。
她偷了他一块鸡腿,结果被他抓住实施惩罚,关死在魔女区的舱门内。
如果,不是三天后出现的申明,她早已是地下的一具干枯瘦小的骨骸。
八年来,她一直在寻找这个男人,期望杀了他。
为了申明。
小枝想要站起来说话,却发现完全无法动弹,手脚已被牢牢捆住,连同一把木头椅子。
她转头看到旁边的木床,还有对面木柜上,几个没穿衣服的古老娃娃……十岁前在流浪汉的垃圾场里,常会捡到这种被人丢弃的玩具。
最后,她看到了司望。
都长到十九岁了,越发结实与健壮了,不知高考成绩怎样?会考上哪所大学?他同样被五花大绑,头顶有大摊血迹,嘴上封着一卷胶带,面目狰狞地晃 着脑袋,眼里全是惊讶与担忧。
“司望!”
她大声呼喊起来,却被路中岳掐住脖子,痛苦地咳嗽几下。司望几乎要疯狂了,胶带底下渗出鲜血,大概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欧阳小枝,我用了几个星期,刚查到你的下落。在你家楼下,我潜伏了整整一天,真担心你会不会到明天都不出门。果然你的锡箔与纸钱,证明了你还是想去南明路与魔女区。”
“两个月前,那个古怪的电话,就是你打来的吧?”
“是啊,我是从陈香甜那里问到你电话号码的。”
“你终于去找她了?”
路中岳再度点起一根烟:“我杀了她。”
小枝微微颤抖,看了看司望的眼睛,昂起头说:“那你也杀了我吧,但请把这个男孩放了,他是无辜的。”
“我在找另一个男孩,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
“不知道。”
他从小枝的包里翻出一台手机,在通信录里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那个名字:路继宗。
路中岳无情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我儿子果然被你藏起来了。”
随后,他强行在小枝嘴上贴住胶带,看着她慌乱的眼神,路中岳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路继宗的号码。
“喂,你好,是路继宗吗?”
“你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个年轻的声音,路中岳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平静地回答:“我是欧阳小枝女士的律师,她有些事委托我来处理,请问你现在哪里?”
“现在吗?”路继宗有些犹豫,电波中的声音很是嘈杂,“七仙桥的沙县小吃。”
“好的,晚上九点半,你还在吗?”
路中岳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八点三刻。
“还没下班。”
“请你等我,再见。”
欧阳小枝开始剧烈挣扎,绳索却越发嵌入肉中,疼得几乎要掉下眼泪。当她停歇下来,发现司望眼中也含着泪水。
几分钟后,路中岳拿上来几桶汽油,还有个奇怪的黑色机器。他装进两节电池,看到红灯闪烁后说:“至少够用24小时!”
司望嘴上渗的血更多了。
随后,路中岳收拾好行李,顺便把垃圾都清理出去,包括所有的烟头,屋里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两个活人与几桶汽油。
安息路的凶宅,只剩下司望与欧阳小枝。
隔着一层窗帘,可以看到黑夜路灯下银杏树叶摇曳的影子。
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
司望用鼻子出着粗气,嘴里的鲜血流了又干,干了又流,胶带紧紧封着嘴唇,恨不得将舌头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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