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镜鉴记》第67章


刘鉴走上前去扶起捧灯,惊讶地问他:“这个阵挺厉害,你是怎么走出来的?”捧灯笑着回答说:“是个老神仙领我出来的。”
“什么老神仙?”
捧灯正要解释,那边袁忠彻已经从饕餮袋里抽出一条金丝索来,把牛禄牢牢捆上。王远华解开绑住牛禄手脚的裤带,递给捧灯。捧灯单接过自己的裤带,一边系裤子,一边对刘鉴说:“那老神仙可厉害啦,他说此阵名叫‘八门金锁连环诛仙阵’……”
袁忠彻冷笑一声:“哪里来的江湖骗子,起这么无聊的阵名……咱们还是先审牛禄吧。”捧灯听他这话,分明是不相信自己,鼓着腮帮子正打算反驳,却被刘鉴按住了:“等会儿再说,先破了这妖人的邪术!”
从来任何事物,都是建设烦难,破坏容易,法术也是一样,况且牛禄念咒还没念完,就被捧灯给一棍子打翻在地了,施法不全,自然更易破解。当下王远华匆匆拔起井前的香烛,连着祭祀三牲等物全都远远抛开,又把牛禄先前手持的桃木剑就大腿上一折两段,金铃用脚踩扁,此外牛禄在井口上还贴了几道符,他也全都给撕了下来。
袁忠彻从饕餮袋里取出朱砂、黄纸,写就两道灵符,焚化了,把纸灰撒入井中。时候不大,只听井里“嗵嗵嗵”几声闷想,同时十三娘手搭凉棚远远一望,对众人说:“太液池里的漩涡散了,估计水位也会回涨。”
刘鉴踢了牛禄两脚,那家伙仍然是一动不动。他俯下身来检查,就看牛禄脑后一个大包,隐隐的还有血迹,不禁笑着问捧灯:“你打的?你这孩子下手还挺狠哪。”捧灯扁着嘴:“爷您总不出来,我一个人害怕,敢上去打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了不起,很好,”刘鉴赞许地拍拍捧灯的头,“可我看这家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咱们是不是先把他押去工曹衙门,再慢慢审问哪?”转头又对十三娘说:“还得把瑞秋从阵里接出来。”
王远华心思缜密,轻轻摇一摇头:“此人背后定有朝中大老唆使,押回工曹,人多口杂,恐有不便,最好咱们在这里先问过了。”他揪住牛禄的脖领子,把他翻过身来脸冲上——“取些水来泼醒他吧。”
袁忠彻摇头说:“他的锁水邪法是破了,但迷阵尚未曾破,你我若去山下取水,一个不慎,算错了一步,又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其实以他的本领,既然已经走过了一遍阵,再走一遍是易如反掌,但实在是跑了大半天,又费尽心机抢先破阵而出,累得有点不想动了。捧灯听了这种托辞,不禁挠头:“干嘛要去山下取水,这儿不是有井吗?”袁忠彻瞥了他一眼:“虽有井,却无汲水之桶,奈何?”捧灯指指他的腰间:“您那袋子里不是啥法宝都有么,不会这点儿小事都办不成吧?”
袁忠彻不理他,却望向刘鉴,意思是:“你的下人如此无礼,你是怎么管教的?”刘鉴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地为捧灯说话,十三娘迈上一步,笑着说:“那也简单。”说着话,蛮腰一拧,轻舒玉臂,一把就提起了牛禄,头冲下给抛到井里去了——众人看得乍舌难下,也不知道她体态窈窕,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袁忠彻用来捆牛禄的金丝索不短,绑完手脚,还剩下很长的一截。此时被封住的海眼逐渐解开,原本枯竭的井水重新冒了上来,距离井口也不过一丈多深,十三娘捏住绳索一头,把牛禄在井水里连浸了三下,这才重新提了上来,扔在众人脚边。
只听牛禄喉咙里呻吟了几声,悠悠醒转。他睁开双目,神情茫然地望望身旁众人,开口问:“我、我这是跟哪儿呀?”众人闻言一愣,心说莫非我们全都算岔了,牛禄也是为人所惑不成?可是捧灯是见过牛禄念咒的,他曾听刘鉴提起过用邪法惑人之事,受迷惑的人只能做些简单事情,要说能够摇铃念咒,那未免也太玄了。
捧灯仗着自己年龄小,就算有所得罪,一般大人也不屑跟他置气,大着胆子,一瞪双眼:“铁证如山,汝还敢狡赖乎?”完了还学《三国志通俗演义》上曹操责问阚沢,一手插腰,一手戟指,点着牛禄:“敢来戏侮于吾耶?!”
演义上曹操随即就叫把阚沢绑出去斩了,可是阚沢“面不改色,仰天大笑”,曹操就叫把他拉回来,然后问了几句什么,捧灯却就记不大清了。正烦难要是牛禄也大笑三声,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却见牛禄脸色一变,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说:“若再迟得半柱香的时间,待我施法完毕,就算姚广孝亲来,也解不了了。功亏一篑,可惜呀,可惜呀。”
捧灯诈出了牛禄的真话,开心得直鼓掌,然后自己仰天干笑了三声。刘鉴赞许地望了他一眼,转头问牛禄:“你为什么要破坏北京城的水文,坑害一城生灵?你说!”牛禄重新闭上眼睛,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左右不过要阻止圣上迁都罢了,何必明知故问。”王远华手捋鼠须,冷冷地问:“你一个升斗小吏,何敢破坏朝廷大计,背后定有主使。究竟是谁?说出来饶你一命。”
牛禄睁开眼睛:“谁要你饶?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你们就算押我去三法司,也终究无法定罪。难道你们想干冒国法,私刑处死我么?”众人听了这话,不禁一愣,确实他们谁都没有权力去定一个人的死罪,可如果就此认了,牛禄的气焰势必更为嚣张,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只听袁忠彻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我们不必伤你性命,自有办法叫你开口。”说着话就伸手入怀,往自己饕餮袋中掏去。
众人大喜,都想看他饕餮袋里还藏有什么逼供的法宝,忽听不远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来:“罢了,不可再行逼问。”
阻止众人审问牛禄的,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一枝竹杖,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竟然连十三娘这种耳聪目明的剑侠都没能发觉。众人正感惊诧,捧灯却高兴得跳了起来:“爷,这就是领我出阵的老神仙……”话没说完,只听袁忠彻阴沉着声音叫了一声:“爹。”
众人无不大惊。既然袁忠彻叫这老者是爹,那么他必定就是前太常寺丞、数术大师、柳庄先生袁珙了。只见这位袁柳庄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近前,朝袁忠彻一摆手:“不用拜了。唉,你那么大岁数了,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呀。”
袁忠彻躬着腰,垂着手,没好气地说:“请父亲大人教训。”袁柳庄抬起竹杖来朝身后一指,摇头晃脑地说:“此‘八门金锁连环诛仙阵’,虽则妙化天机,变化无穷,也不过是从奇门八卦中化出来的,别家人还则罢了,我袁家子弟竟然破不了吗?我眼看着你们进去了好半天,又引着这孩子进出了一回,你竟然还没能破阵而出,真是羞煞了老夫。”
袁忠彻才回答了一个“您”字,袁柳庄就又转向王远华:“我看你印堂发暗,两眉带煞,隐隐一道青气直冲百汇,恐怕不久便有牢狱之灾,慎之慎之。”王远华冷冷地回答说:“天雷劈了华严大钟,工程无法按期完成,我定然会被锁拿进京,不用您说。”
袁柳庄笑着摇头:“天意如此,劈了也罢。姚广孝布这‘应天承运五行无量大阵’,自以为可保大明江山万年永固,殊不知月盈必缺、日中而昃,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事呀。地既然陷于东南,而天缺于西北,这镇西的大钟,应当最后铸造。上来先铸大钟,焉有是理?”
他这一套半文不白,似是而非的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随即袁柳庄抛下王远华,望向刘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呀,我看这位先生天庭饱满,地角方……嗯,不圆,有点尖,是乃富贵之相。老夫看你骨根清奇,头角峥嵘,面相红润,眉间带彩,定有天星罩命,贵人襄助……”刘鉴轻轻一拱手:“老前辈所说的贵人,莫非是指您自己?”
袁柳庄“嘿嘿”干笑两声,转头望向十三娘,再次一惊一乍地“哎~呀”了一声,可他还打算评判些什么,却被袁忠彻给打断了:“爹,您说‘不可再行逼问’,是何用意?”
袁柳庄吹了吹胡子,貌似因为话头被儿子打断而感到很不高兴。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慢慢俯下身去,抓起金丝索的一头,用力一扯。牛禄虽然仍旧闭着眼睛撇着嘴,一副“你们拿我没辙”的表情,但也不打算一直躺在地上耍赖,所以顺势就站起身来。只听袁柳庄咳嗽一声,对众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或就身陷囹圄。这事到此为止,这个人就交给我吧,你们再查下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