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王国(北极)》第17章


夫人惊骇地望着他。虽然对父亲的作为王翦时有非议,但是从没有如此地激烈。
王翦面向咸阳的方向,缓缓地跪了下去,磕头不已,那头磕得梆梆响,边磕边喊:“皇帝啊,皇帝啊,王翦荣幸与你同世,得以率领六十万大军建立功勋!六十万大军啊,六十万大军,得以统帅它那可是前无古人啊!前无古人!前无古人的事让我王翦摊上了!如此的恩宠我王翦焉能不铭记于心啊!”
深夜,王翦在他自己那宁静的世界中制着那管毛笔。那毛要一根一根地理,而后小心地捆绑起来,而后他会用唾液润湿,在木简上试写,看还有什么不妥。一次一次地理,一次一次地捆绑。我王翦统帅过六十万大军,当然,现在也能统帅好这些个毛。当然应该能够。无非是个耐心而已。耐心而已。
突然他就看见了总管的脸,总管把一个人带到了他的面前,那人解下负着的那个包袱,总管接了下来,放到了案几之上。总管在殷切地说着什么,可是王翦只看见总管的嘴唇在动。总管替主人打开了包袱,王翦看到了一捆书简,那捆扎书简的接头处箍着黄泥,黄泥上印着儿子王贲的印。儿子的信函。这个时候儿子送来了信函必有要紧之事。他抬头望了望总管,总管立即退后。他抠下了封泥,展开书简,看到了儿子的文字:
慈父如面:皇帝崩殂,吾父必痛心疾首,来咸阳奔丧。皇帝遗诏,扶苏、蒙恬、蒙毅已经赐死,少子胡亥即位。在咸阳之诸公子已经为禁军所禁,府邸为囚牢。李斯、赵高为新君之股肱,儿尚不知远之近之。王离掌北方大军,吾掌卫戍都城之军,恐为所忌。儿尚且彷徨,父若来,王家危矣!
王翦呆呆。又听到耳中那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盘旋着向上攀升。“反了!反了!”他嘟囔着。突然他击案大叫:“反了!反了啊!”热泪再一次奔涌,他为扶苏、蒙恬辛酸,为大秦辛酸。嬴政不在了,突然之间大秦的天便要坍啊!人心所向,几乎大秦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嬴政百年之后是扶苏为二世皇帝!可是突然之间蹦上来的是胡亥!居然是胡亥!难道是赵高的蛊惑?是赵高一个人的蛊惑?难道那个李斯能逃得了干系?天啊,你叫大秦兴,难道如此短暂的时间你就改变了主意?蒙武啊,老东西你走得早,没有看到今天的情形。否则你的心会碎的,生不如死啊!王翦喊着:“王翦啊,王翦,你干吗要到现在还活着呢?难道就是为了要让你看到大秦的今天?让你看到大秦的末日?”“末日”那两个字可是从齿缝间挤出。他不知道他的喊声简直就是咆哮惊动着整个府邸。
夫人奔了来。府邸中为嬴政设了灵位,夫人在守丧。她领着她和王翦生下的两个小儿子在为父皇守灵。她给儿子讲起父皇的丰功伟绩,在宁静的暗夜中她无限忧伤地讲着。王翦的前夫人留下了独子——王贲。王翦定居频阳之后,前夫人留在了咸阳,和王贲生活在一起,直到去世。老夫人对华阳公主说:“我们就来个分工吧,你陪伴好老爷子,我呢,要陪伴我的儿子。”很果决,就只好如此了。现在,老夫人已经作古。王翦的咆哮,在宁静的暗夜中是那么清晰,整个府邸都听得到。华阳公主牵了两个儿子的小手奔了来。她看到了总管在,看到了王贲的那个信使,那信使不是头一次来,她认得,之后她就注意到了案几上打开的信件。她奔了去,把信件草草地看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哥——”她双拳捶击着案几。“王翦!王翦——!”她忽然厉声喊。
王翦头抵在案几,发出长长的哀号。
夫人捧起了王翦的脸,那脸上热泪奔流。“王翦,你可是统帅过大秦六十万大军的将军啊!你不能就这么眼看着大秦垮掉啊!你不能!”夫人急切地说。可是王翦依旧在哀号。夫人忽然想到王翦是听不到她的话语的,更加悲从中来,也发出长长的哀号。
“爸爸——,妈妈——……”两个孩子一个去扶娘,一个去扶父亲,一家人哭做了一团。
便装的信使快马带回了王翦的信函:“儿无谋反之心,人难无忌惮。先前尉缭不用尚且去之,今见忌而焉能不去?善始善终,当离则速。远之远之,可至频阳。花开有期,长短由天。天下难全身可全,可看云卷云舒风来雨去。”
信使向王贲描摹王翦情形,王贲默然而立。
但是,郎中令李信抢了先。
“臣以戴罪之身,得以侍奉先皇,恩宠如天。今先皇已去,新君临位,臣也常觉暮气绕于身,故,请辞郎中令之职。”
意外。特别是胡亥、李斯、赵高。正防着人家呢,可是人家请辞。
胡亥呆在那。
皇帝的右侧立着赵高,左侧立着李斯,还是李斯反应得快,赶紧上前,说:“李将军战功赫赫,故先皇信而用之。今将军有思退之心,皇帝可厚赏,如先皇之对待王翦王老将军。”他怕胡亥一时慌乱,说出了挽留的话。
“是,厚赏,厚赏,当然得厚赏了。”皇帝说。
“臣谢皇帝。”李信其实心寒。
“将军可将去向告诉皇帝,皇帝可为将军造宅而居之。一如当初先皇对待王翦王老将军。”李斯声调慈和,一如一慈祥的老者。
“落叶当归根,臣回陇西故乡。每当旭日东升,臣当遥祝大秦万世!”李信想说出另一个请求,临走之前去看望一次公子高。最后看望他一次,也不枉了先前密切的交往。李信多想好好地告诫一下高,要好好地保护自己。他的做郎中令的大哥、好朋友离去了,他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可是李信拿不准是否合适。可以不考虑自己,但是不能不考虑公子高的处境。
“将作少府。”李斯唤。
“老臣在。”梅少云应,哆哆嗦嗦地往前凑了凑。人是老了,但是他总能弄出一副老得直掉渣的模样。
“虽然阿房宫的建造尚未完成,但是皇帝爱惜臣子,特别是先皇的老臣了,可派工匠前往陇西李将军的家乡为其起第。可比照先前王翦王老将军。听明白了吗?”李斯皱着眉头,抻着长音问。那是给李信听的,那意思是:你不能因为李信不是王翦,你就怠慢了人家。
“听明白啦。”
“是的是的,有功劳的臣子朕是一定要好好对待的。你们都看到了,有功劳的人朕是决不会慢待的!”胡亥好像说得挺激动,指着群臣说。
“李将军可放心养老,高等会尽心尽力服侍新主的。”赵高殷切地望向胡亥。
“哦,李将军去了,那么郎中令之职……”胡亥叨咕。随即他想明白赵高眼神中的殷切,他笑了,笑眯眯地望向赵高。和赵高的朝夕相处,哪能没一点灵犀呢?
“皇帝可定夺。”赵高说。
李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叫赵高抢先了。
“那你就先当着吧。反正你还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胡亥说。
群臣中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王贲当时就想晕倒。而后,也请辞。现在他再一次认为父亲的决断是英明的。遭逢如此的君主,以及君主周遭的小人,你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你就得造反。造反就是乱臣贼子。沉默都是没有出路的,因为人家还是会防着你。防得不耐心了你就要倒大霉了!但是,李信抢了先。父亲究竟还没有做出孙儿也退才的决定。那么,自己的退出就应该和缓些,不要激怒人家。缓一缓。
赵高想皱眉头,表示一下他的不悦,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虽然他马上就是郎中令了,承担着皇帝贴身侍卫之职责,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到能够在群臣面前摆谱的时候,还不能如李斯。他咧嘴干笑了两声,说:“天下太平,有高的忠心、细心,有皇宫中如林的高手,恐怕是没有机会用得上高的这三脚猫的功夫。”
群臣再一次发出有分寸的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突然,发出了这么冷冷的一声。声音的源头:右丞相冯去疾。丞相有二,左丞相、右丞相。左为大,当然你提丞相人们理解的是李斯。你在了李斯之下你就一下子下去了很多。因为定夺事情的是李斯,不是你冯去疾。但是,先皇出巡的时候留守咸阳的是二冯,右丞相冯去疾,太尉冯劫。可是皇帝出巡的时候,就等于朝廷在移动着。所以,二冯也就是个看守而已。在发出那冷冷的一声之前,二冯的目光冰棱子一样地刺向李斯,他们愤怒大秦的这个丞相就是在那儿紧皱眉头。你可是大秦的丞相啊,你光是皱紧眉头行吗?二冯比恨赵高还痛恨李斯。赵高可以自私,可是贪婪,可以无厌,但是有你李斯在啊!皇帝可是无能,可以昏聩,但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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