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国舅是女郎》第104章


邓弥推开他,起身往外走。
窦景宁追上去,张臂拦在她面前:“邓康……他死了。”
邓弥的脑中一瞬空白,好半晌,她僵硬地笑了一声:“你骗我。”
窦景宁咬咬牙,走去她身后,拿来一件东西递给她:“你应该认得这个。”
那是一方已经被血浸染了的方巾。
邓弥的确认得……这是邓康的。
他不是曾经夸赞他“天质自然、率性洒脱”吗?今日的子英和他说这话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改变过,她的子英不仅天质纯良,更有一颗为国为君的赤子之心,而他难道是有一副石头一样坚硬而冰冷的心肠吗?为什么他要杀他……
分开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子英还在跟她说:“我长大了,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子英认为对的事,就是不管他自己会面对什么,遇到怎样的麻烦,他都想要努力成为大汉的栋梁。
那是两天以前,言犹在耳。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说没就没了——心里最后的一丝牵挂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邓弥蓦地一阵眩晕,脸色急遽惨白下去。
“阿弥……阿弥?”
那些眼泪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它们不断地涌落,落在她的手上,是炽热而淋漓的,然而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过了很久,她才从空茫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窦景宁焦急的脸,在心神碎裂的痛楚中一点点恢复过神志来,她低头盯着手上血染的方巾,一分一分将它牢牢握紧。
天已大亮,时间不多了。
她想起了师父远行前与她说过的话。
师父说:“该逃时,就奋力地逃罢!不要再顾身后的一切。”
皇后多行不义被废,侄儿蒙难下狱遭惨死,这雒阳已经没有了值得牵绊的人和事。
该逃时,正是此时。
邓弥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我们走。”
第八十五章 西行
城门守卫替换的时候,丰宣刻意出现制造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帮邓弥和窦景宁成功混出了雒阳城。
三刻钟后,城外荒寂的山岗,丰宣打马追上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装着钱银和干粮的包袱:“往西去吧,先出玉门关,我在西域长史府有朋友,他会在那边接应你们。”
往西,出玉门关,经西域长史府,就该是离开大汉了。
之前想得再多,都未曾想过要远离故土,这突然之间的别无选择让邓弥感到人世茫茫,除了不舍,更多是哀伤,她红着眼眶低声问丰宣:“帮我逃走,会不会连累你?”
“不会,没人知道。”
邓弥点点头:“那就好……”
丰宣看看她,再看看窦景宁,只觉得他们前路孤寂,而他实在是做得还不够多,他想到自此可能永别,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要在异国他乡颠沛,又不禁悲从心来:“如果邓康能……对不起,是我去晚了。”
七尺男儿,因为感到万分遗憾和忏愧,扭过头去默默抹泪。
“不怪你,你不必自责。”邓弥知道他已经尽力,“要不是你,我都活不下来,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此去遥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窦景宁伸手抱住丰宣:“你自己多保重。”
丰宣点头:“你们也是。记得等安定了,给我写信报个平安,别让我们断了联系。”
说着说着,愈发想哭了。
丰宣扯扯嘴角,松开窦景宁,转头问邓弥说:“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邓弥沉下眼:“如果可以的话……请替我将子英安葬在我阿娘近旁。”
“好。”
“还有我姐姐邓猛,她……陛下已经厌弃她,她或许不会有很好的下场……”
“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纵使陛下不念旧情,我也必定会尽力为她争取她该有脸面。”
一朝一夕间的家破人亡之苦,世上能体会的永远只是少数。
邓弥心酸难忍,哽声再说了一句“多谢”。
丰宣牵了马,将马绳交到窦景宁手里,催促二人道:“快走吧,别耽搁了。”
“对了。”
在他们骑上马,要走之前,丰宣从怀里掏出一枚翠玉环的玉佩递给邓弥。
“这是什么?”
邓弥没见过此物,不知何意,窦景宁却陡然敛神。
丰宣望了望窦景宁,说:“黄琰琰那丫头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这原本就不是要送给她的,还是物归原主为好。再具体的,你问景宁吧。”
窦景宁迎着邓弥探询的目光,分外尴尬:“那年你生辰,我看上这枚翠玉环,刚巧琰琰也在,我瞧她喜欢,就送给她了。”
邓弥想,她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因为只有两年生辰他没有出现,而其中一年的九月十六,她等了他整整一天,最后他没有来,倒是黄荀来送贺礼时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尾巴似的跟在黄荀身后的黄琰琰扭捏不自在,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很快就拉着她哥哥走了。
那丫头的性格是有些张狂,但对邓弥倒是真的很好。
翠玉环上绳索的颜色如新,翠玉环亦透亮光滑,没有任何碰损,想是黄琰琰连佩戴都舍不得,怕弄坏了所以小心收藏了许久。
邓弥笑一笑,将翠玉环递回给丰宣:“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丰宣错愕:“这……”
邓弥说:“替我辞别雒阳的旧友,请他们多加珍重。”
“丰宣,你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窦景宁笑着说完这句话,扬鞭策马离去了。
山岗上的冻土已长出了细碎的绿意。
丰宣目送挚友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萧索不可与人言语……
三月初六时,刘志终于觉得邓弥是早就逃出了城,因为窦景宁也不在城里了。
丰宣和整个窦家遭到了天子严厉的盘问。
窦景宁离家出走,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留下,窦家人是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唯一的知情人是丰宣。
刘志最后失了耐心,对丰宣说:“你不说的话,朕就诛灭窦家。”
丰宣早就料想会有这样一天,因此并不表现出慌张:“你拿什么理由诛灭窦家?窦家祖上是安丰戴侯,那是开国功臣,窦家还是章德皇后的同族,你滥杀无辜,我看你这皇帝是不想当了吧!”
丰宣话语悖逆君主,刘志不怒,反而冷笑:“邓家不也是名门吗?高密侯邓禹,和熹皇后邓绥,大将军邓骘,还有朕的皇后邓猛——然而这些风光无限已经过去了,时近今日,你再看邓家是一副什么情状?”
“够了!”
这不能不使丰宣愤怒,邓家在和熹皇后离世后受冤被清洗,邓家衰微直到邓猛为皇后,才逐渐回复到原本该有的模样,但是只因邓猛一人犯错,刘志竟再次如昏君安帝刘祜般诛罚邓氏,实为不公!
丰宣质问刘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闹了这么久,该够了吧?你还要一错再错到什么时候!”
“朕说过了,朕只要渭阳侯。”
“我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知道自己要被杀还不跑的道理。”
“……很好。”
三月初七,一纸追捕诏令从雒阳发往各地,文书上称渭阳侯邓弥戴罪潜逃,并绘制了她的画像,命各关卡、各地官兵多加注意,一经发现,务必即刻缉拿。
窦景宁和邓弥看到贴在城墙上的追捕诏令时,已经是在陇西郡了。
那时候,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要西行出关的年轻夫妇。
站在追捕令下,邓弥下意识拢拢面纱,将风帽也拉严实了一些。
窦景宁看看她,揽住她肩离开人群。
邓弥小声地问:“怎么办?往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追捕令传到各郡,我们很可能连张掖都过不了。”
窦景宁轻笑:“谢天谢地,刘志还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家。”
“可是那画像……”
“画得太差了,根本不像你,不用管它。”
其实窦景宁觉得最应该庆幸的,是刘志没有下令追捕他,不然的话,还真是有些麻烦。
在陇西郡补充了干粮和水,他们继续再往前走。
愈往西,景致愈加凋零,每天看见最多的,是风沙、驼队,以及烈日下的城池。
快要进到武威郡地界的前一夜,他们宿在野泉边的沙棘林旁。
沙丘上的月亮格外的明亮,邓弥听着呼呼的风声,听着野泉里偶尔泛起的水花声,始终没能睡着,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就更加辗转难眠了。
窦景宁也没有睡着,从离开雒阳的那天开始,他就不容易入睡了。
“你睡不着吗?”他问。
邓弥一惊,没想到他还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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