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谋之徽京旧事》第76章


因为国朝新近诸丧,玄旻哪怕登基都未曾举行登基典礼,更不曾下诏改元,依旧沿用章和年号直至三年丧期之后,登基大典便也等到时候再办。
初登大宝的新任陈国君王除了立刻追封已故生母瑶姬为太后,与先帝合葬于皇陵之外,还立即选择由云丘下手,以昔日靖王在此处盘踞为由,彻彻底底地肃整了当地官员,将所有与西雍一案相关的人员全部拿下问罪,再顺藤摸瓜蔓延向周边地区甚至中朝,手段之狠,速度之雷厉风行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然而玄旻有心整顿吏治,到底官官相护,一时间要缉拿查办并非易事,这样的行动便成了一番旷日持久的君臣拉锯战。有臣工提出新君初继位,不宜如此在朝中大动干戈,以免引起大臣不满,影响朝中安宁。玄旻却即刻将如此发言的臣工问了罪,又拿了几个昔日在西雍手下办事也确实做出不法之举的官员,在朝会之上直接曝光其罪行,予以严惩,并且当场擢升了一些他过去留意过的有功之臣,赏罚分明,便是要让所有人看着,他虽方才继位,却不是不知朝政,谁忠谁奸,他心自清明。
如此一番下马威颇具警示作用,也为他整顿朝野大开门路,由此陈国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治官场风气的革新。
玄旻在外铁腕强悍,对内虽不尽温柔却也与灵徽相敬如宾。灵徽在那一日水榭之事之后,与玄旻就好似冰释一般,虽然并不见几多恩爱,但只要两人都不提起过往旧时便能和谐相处,时间久了,也就让人误以为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和睦。
灵徽在铲除景棠与西雍的行动中一直都处在暗处,哪怕当日在御书房内陈述真相,在场的也不过数人。如今先帝驾崩,除了蔡襄,剩下的就都是玄旻的自己人,因此在他决定昭告册立灵徽为陈国国母之前,他便早早寻了理由将蔡襄打发去了地方上,再晓以威胁,逼得蔡襄无法开口反对。至于册立大典,便同他的登基典礼一样,推迟到三年之后。
只是灵徽的身份敏感,要将其立为陈国皇后依然遭到了众多臣工的反对。玄旻以过去宋适言在穹州滋事导致宇文宪被害一事为理由,证明梁国旧部对国朝安定的威胁,又在众人都深以为然之际,拿出从陈国旧部处得来的归降书。降书中明确提出梁国旧部愿意归顺陈国,不再滋扰生事,愿陈皇善待梁国明珠,他们愿意听从陈皇调遣,为陈国驻守陈、梁、蜀三国边境,以示臣服诚意,降书上一并盖有昔日梁国大印。
虽然仍旧有臣工以为不妥,然而事关社稷稳固,能够以此评定梁国旧部,稳定民生必定是好事,灵徽虽是亡国公主,但为宋氏皇族血脉,与玄旻的身份实也是般配的。于是这桩婚事便这样落成,婚礼皆等三年丧期之后再补办。
于是灵徽就此留于陈国宫中,成了陈皇身边唯一的后宫女眷。她日常不太说话,玄旻不在的时候,她多是一个人闷着,偶尔和闻说聊上两句,是以让其他内侍都觉得这位国母并不好亲近。
宫中关于灵徽从梁国公主成为陈国清王府舞姬又最后成为陈国皇后的故事不知何时流传开来,其中过程曲折离奇,有些版本说得离谱夸张,就连灵徽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好笑。那些她被软禁在清王府清苦岁月居然在众人的口口相传里成了与玄旻比翼双飞的幸福,她过去沉浸在亲人离散里的痛苦变成了在陈国贪图享乐的荣华,在那些传言里,她不像是个亡国公主,更像是以色事主的祸害。
灵徽将这些故事说给玄旻听的时候,她发觉玄旻的神情有些奇怪,只是不等她开口询问,玄旻便先将她吻住。两人缠绵温存一阵后,她问玄旻道:“如果我没有忍受住你五年的折磨,用那把匕首一早自我了结了,你会难过么?”
他看见灵徽眼里殷殷的期待,在两人这三个月的相处里,她的眼波已比过去柔和许多,也荡漾开了更多的情绪,虽然她的表现始终淡淡的,神情神态却比过去丰富,是喜是悲都这样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不像从前的她只有痛恨和悲愤。
“你能来到陈国就证明你不会轻易自裁。”
“可我真的曾经轻生过……”
“你不是还留了机会让我救你么?”他再一次封住她的唇,在她即将再度提起那些过往之前。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很脆弱,经不起那些往事的敲打,现在的相安无事就像是虚浮在眼前的空中楼阁,而他们就是处在醉生梦死的虚幻里,一旦回到现实中,一切也就结束了。
☆、第十三章 红尘故梦里 徽京藏旧事(三)
玄旻阻止着灵徽每一次想要踏足现实的想法,而灵徽也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随他走在这条由他构筑起的虚无的路上。脚下康庄,眼前安宁,有时她也以为可以就这样沉浸梦里,将过去他们错失的时光找回来。
这样的恩爱还带来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惊喜,当太医告知玄旻,灵徽已有身孕时,她眉间的笑意和他眼中的惊喜重叠在了一起,那是从玄旻登基、灵徽入宫以来,内侍们见到的这对帝后之间情绪最放开的一次,尽管没有拥抱,没有欢天喜地的叫唤,仅仅是玄旻握住了灵徽的手,彼此脉脉温情,便好似天地万物皆化为乌有,时间唯存他们而已。
自从灵徽有了身孕,包括闻说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尤其是闻说,对这个小生命的期待显得有些过分。灵徽问起的时候,闻说道:“大约是我没有好好地度过自己的童年,所以对这个即将降世的孩子多了一份原本属于自己的期待。”
说到期待,玄旻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反而没有闻说来得强烈。这一夜两人就寝之后,灵徽问他怎么好像都不乐意提起这个孩子。玄旻起初沉默,随后一只手覆在灵徽肚子上道:“他跟你,对我的意义并不一样。”
这大约是玄旻对她说过的最温柔也是最深情的话,孩子固然是他在意的,可她对他的意义远胜过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之间有没有子嗣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只要她在身边就好,虽然将她留下的过程那样不美好。
灵徽却像是明白了玄旻的心意,主动靠去他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笑,笑到落泪,再面对玄旻的问询时,她说是太高兴了。
于是一夜温柔相伴,晨起时,玄旻与灵徽道:“彤云山的枫树又红了,过两日,朕带你过去看看。”
灵徽点头,为玄旻更衣之后便送他前去参加朝会。临行时,她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袖管,一反常态地不想让他走。他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终究还是让她听话地松开了手。
朝会之后,玄旻方才踏出议政大殿,便有侍者前来通报说灵徽出了事,当他赶至时,却是先见到了闻说。
“怎么回事?”玄旻问道。
“太医正在尽力救治。”
“我是问怎么回事?”
“服毒。”
“什么毒?谁的毒?”
“我的毒。”瑟瑟从玄旻身后出现道,“靖王是怎么死的,她就是怎么死的。”
玄旻怒而掐住瑟瑟脖颈道:“你再说一遍!”
瑟瑟睁大了双眼盯着玄旻,艰难道:“她的毒药,是我给我的,在宋适言死的时候,我就给她了。”
他掐在瑟瑟颈上的手越来越用力,目光化作尖忍,一道道刺在狞笑的瑟瑟身上。
“你当初为什么不立刻杀了我?还要留我到今日?”瑟瑟双手握住玄旻掐着自己的手,眼中已有泪光道,“你知道我舍不得就这样死了,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留着我的命来折磨我?你就真的这么恨我?”
瑟瑟哀求地看着玄旻,这眉眼让他不禁想起已经死去的瑶姬,想起母亲曾经为了他能够活下去,也是这样苦苦求着别人,然而就是这样卑微的神情,让他痛恨至极。
瑟瑟被玄旻一把推去地上,也让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此滚落,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哭道:“我做了这么多事,你就连这样的怜悯都不肯给我。哪怕你看不见我对你的情义,你念在母亲的面上,亲手杀了我不可以吗?”
玄旻阴狠地看着瑟瑟的梨花带雨,这本该让人心生疼惜的模样却无法激起他的任何怜惜,道:“你不过是梁国那个贱人施加野蛮暴行之后的野种,母亲?你的存在证明了母亲曾经所受的屈辱,你根本不配当我陈国太后的女儿。朕至今留着你,就是要看你能苟活到什么时候。你曾经所做的一切,也不够弥补母亲在梁国所受的苦难,你懂么?”
她是当初瑶姬遭梁国看守强/暴而生下的孩子,代表了瑶姬过去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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