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第76章


他人掌握、践踏。
于是——
入长安、闯宫门,机缘巧合,亲眼目睹了一次宫变!
渊帝驾崩,燮王篡位,他以道人诳语,示“天谕”,欺帝王,讨得一道圣旨,恩赦道教,而后为官,暗中协助贵妃夺皇长子,直至立天机,号令天下道观,扬眉吐气!
成为人上之人,他却因何不满?执意夺“天谕”,联手后宫贵妃,诬陷皇后左氏,加害皇长子珩,与朝廷大员、废太子李炽,明争暗斗!
小小道人,与权贵争斗无休,处处树敌,癫狂至此,世人不解!
他,却自知因果!——在暴君身侧为官,一年又复一年,从万籁村被屠、到民间屡发叛乱,又逢边疆战乱不休,皇室内乱不止,他看尽暴君所作所为,即便将饱受战乱、饥寒之苦的孤儿,收养至天机观,由百至千,也只是杯水车薪,世道依然不平,他手握些些权利,却只是比平民稍好一些,自己的命运及生死,依旧由不得自己做主!
为争权夺利,曾双手沾满鲜血,他却似乎成了暴君的一丘之貉,踩着他人的尸首,往上爬,爬到顶,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万丈深渊!
牺牲他人性命所换得的权利,只满足了私欲,助纣为虐,却无法改变现状,世道依旧不平,要这权利,达不成夙愿,又有何用?
师父说:唯有神仙能换日月星辰、能救苍生。
如若至高皇权在平民眼中就是这天、是这日月星辰,那他口口声声自称“本真仙”,却为何不能与天斗一斗?
夺“天谕”,下“噬心蛊”,请公孙伯羊,授“帝王术”、“天下论”,潜心栽培小狼儿成为真正的破军煞星,断言匡宗命有劫数,且在劫难逃,并立下七年之约,——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为图谋颠覆!
颠覆匡宗暴政!
师父说神仙能为之,那么,他就要追求这个“真仙”大业!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不信者,谓之癫狂;信者,究其因果——
世道不平,不平则鸣!
天子又如何,他不满这暴君坐江山,何惧挑战至高皇权、挑战天威,与天斗!
壮志在怀、英雄无惧,凛然踏上“癫狂道”!
“匡宗,七年之约,你等着、等着……”
梦呓声声,忽而感觉脸上冰凉,不是泪水,那刺痛却穿心而过。
鞫容猛地睁眼,骤然清醒了神智,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阉人宫舍一间陋室。
阉人……
他竟忍不住想笑。
在高公公命人又将一盆冷水泼到他脸上时,他不改癫狂之态,猝然开口道:“狗奴才,本仙数日未洗澡,你们怎能只洗本仙的脸,还不往本仙身上冲洗一番?”
“鞫容!”高公公看他时的表情,犹如见了个怪物,“你可知自己被施了宫刑?”怎的还能笑出声来?
“求仙问道之人,断七情六欲、炼凡胎肉身,苦心志、劳筋骨!多谢公公,连根斩断本仙最后一丝尘垢,让本仙超脱世俗,臻于化境!”
鞫容大笑几声,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痛,却是越痛越疯癫。
“你这人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
高公公似在叹息:之前的鞫容,为争做人上之人、为求扬眉吐气,一心攀附权贵,必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让自己吃苦受累,还险些丢了性命。
究竟从何时开始,鞫容竟变了,变得不再一心追求权利,而似乎在追求一种凌驾于权利之上的更高境界,舍身取义一般,不惜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但,那究竟是什么?
“本仙心境,凡人莫猜!”血色染在枕上,鞫容兀自笑得如癫似狂。
高公公瞧着暗自心惊:施以宫刑之后,此人的容貌怎的越发像女子,一抹苍白之中、沾着殷红血色,衬得柳眼眉腮,妖娆异常!似有倾国之艳,愧煞真红颜!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非常道(最终章)
“鞫容,赶紧起来!主子命你子时去瀚幽阁,给禁闭在塔楼内的囚徒,送饭。”
拂尘一弹,高公公催他起身下床。
“给人送饭?”鞫容动也不动,笑骂:“宫里头的人都死绝了?没瞧见本仙行动不便么?”难道是匡宗有心刁难?“送饭这种小事,高公公为本仙代劳就是了!”
“鞫容!”高公公拔尖了嗓门,气得头发直竖,“你都自称‘真仙’了,受点皮肉之苦,还下不得床来?圣上亲口命你去送饭,赶紧起来!”
“起不来!”鞫容索性赖在床上闭了眼,道:“没听过仙人送饭一说,只有仙人指路之法,喏,出门左拐,高公公请自便!”
高公公牙根儿一痒,强忍住想要活活掐死这狂徒的冲动意念,道:“瀚幽阁内禁闭之人,乃是出主意让圣上派遣驭将军杀上灵山,杀尽你那批关门弟子的人!”见鞫容表情一变,他趁热打铁地问:“给此人送饭,你去是不去?”
鞫容睁开眼,盯住了高公公,直盯得人心头发毛,才开口问道:“他是什么人?”匡宗又为何要让他在半夜三更去给那人送饭?
“南山客,糸鄯。”
当年的“糸卿”,曾令鞫容印象深刻,经高公公提点,他立刻想起此人来,而高公公接下来所说的话,更令他吃惊不小:
“子时送饭,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一顿饭!”
不是饭?他分明看到随高公公一道来的太监手里,捧来了御膳房的珍品,山珍海味,有酒有肉,那不是饭菜又是什么?
似乎看出了鞫容心中的疑惑,高公公俯下身来,凑在他耳根子旁,一字一顿地道:“圣上让你送去的,是断头餐!”
“断头餐?!”鞫容面色一变。
南山客献上的计策,是杀尽天机观‘天’字辈弟子,匡宗事后才知:皇长子珩就被鞫容藏在那批弟子里头。
老子险些错杀了儿子,这是鞫容与糸鄯二人的错。
而皇长子尚未找到、生死未卜,匡宗怒火中烧,偏又杀不得鞫容,便只能将怒气发泄在糸鄯头上。
糸鄯不是想要有人给他送饭,想要好酒好肉吃么?匡宗就命鞫容在子时去给他送上断头餐!
“他能吃到这断头餐,说起来,还是拜你所赐!”
拂尘指向鞫容,高公公透露的口风,令鞫容瞬间明白了:羿天没能顺利入宫来!
“你要是真个起不了身,”高公公往门外一指,“贵妃娘娘怜你负伤,赐下软轿,命奴才们抬也要将你抬去瀚幽阁。”
门外抬来的软轿,其实只是布兜缠棍这等简易的代步工具。
“来呀,把人抬出去!”
得高公公口令,几个小太监上来,不由分说地将鞫容拖下床,架到门外,推入软兜之中,奉膳的太监跟在后面,一路行往瀚幽阁。
“去了瀚幽阁,你还要陪那个将死之人说说话……”
高公公在路上出言提点:这些都是糸鄯的要求,在他临死之前,匡宗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鞫容尚不知自己此去,见过糸鄯之后,未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此刻的他,心里想的是别的事,并未用心去听高公公的那番提点。
刚才被人强行架出门来,推跌在软兜内,触及伤口,痛得他直冒冷汗,顾不得听旁人在说些什么,鞫容只觉胸口忽来一阵心悸,登时感觉不妙:
贵妃蓥娘怜他负伤,赐他软轿?不对呀!既然“皇长子”被他藏在天机观数载,尚未平安返回宫中,那么,作为“皇长子”的“母亲”,她总得在人前做个样子、怨怼他一下吧?怎么反而来怜他?还赐他软轿?
莫非……蓥娘已对那孩子做了些什么,于心不安,才会以赐软轿为借口,对他加以安抚?
不!那孩子不能有事!他拼尽一切,只为保全那孩子……
“停下,快停轿!”鞫容挣扎着想爬下软兜,想要立刻去如意宫问个究竟。
“天谕”是他赴京那日,在宫城里,初见匡宗时,种下的“因”,有因必有果,七年之后,自见分晓!
故而,“天谕”不能被人毁去!
“停轿——!”
鞫容大喊,却无人理会,徒劳地挣扎几下,终究是筋疲力竭,他瘫在软兜内,怔然望向夜空。
前途未卜的忐忑,骤然紧绷的心弦,他在心口默念着一个名字:
羿天!
※※※※※
呜吰——呜吰——
宫中风声未定,又忽来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京城的四座角楼同时吹响画角,警时报晓。
曙光东现。
长安明德门大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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