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第76章


萧倬言答:“隐于暗处,伺机救人。”
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即便靖王没有与燕国死士公然勾结,但确实曾亲眼目睹龙骑禁军伤亡惨重而袖手旁观。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未尝不是一大罪状。萧倬言本可反驳,救援龙骑禁军不是炽焰军的责任,更不是靖王必须肩负的义务,但他说不出口。他确实利用了龙骑禁军与燕国死士的苦战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于此事,最不忿的当属龙骑禁军的家属,五百龙骑禁卫伤亡过半,其未亡人不明真相,只知道人死了,靖王被抓了,一个个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围堵刑部大门示威,要求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更要求明正典刑、严惩凶手。
一时之间,金陵城中在有人刻意纵容和推波助澜之下,靖王萧倬言的声誉也降到了冰点,一夜之间,由受人敬仰的护国英雄变成了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朝堂百官争拗数日,怎么定罪、怎么处罚、是杀是放……难有定论。
皇族宗亲主杀,武官主放,态度最为奇怪的是文官,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说各话。
大理寺正卿何赛飞认为,靖王所犯之罪令金陵城的百姓群情激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御史大夫兼肃王萧倬雨讽刺道:“今日你因民愤杀人,他日即可因民愤杀你。身为堂堂大理寺卿视王法如无物,辩事不明、量刑草率,实为国之大患。”
刑部尚书沈清河则道:“靖王之罪,罪不在叛国而在欺君。其藐视法场、藐视皇权,但又未曾真的杀人,即便论王法、勘刑律,也是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右相方仲谋认为,靖王确实有罪,但罪不致死,他只是一时犯错,应责其擒拿燕回,以功赎罪。
左相郑庭玉低眉敛目,似乎陷入沉思。
满朝武将一个接一个,有人洋洋洒洒数千言,有人言简意赅几句话,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意思:靖王殿下不能死。
皇帝看着武将们义愤填膺、目眦欲裂的样子,满心寒凉。明明是萧倬言犯错,他们却一副认为靖王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这是做给谁看?他们忠于的到底是谁?此刻,萧倬云满腔怒火,杀心顿起。他只想知道,如果他真的下令杀了萧倬言,到底会有多少人起兵造反!他忍够了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维持平衡的日子,也忍够了武将们的犯言直谏,更忍够了他们唯靖王马首是瞻的做派。
皇帝萧倬云冷冷道:“靖王通敌叛国,欺君罔上,私纵敌首在前,劫夺死囚在后,其罪当诛!”
左相郑庭玉猛抬头,看向御座之上的九五至尊。他千防万防,终于还是走到了今日。先帝若是地下有知,怎可瞑目?
始终未曾说话的韩毅一步上前,再也按捺不住,出列分辨道:“靖王确实曾劫囚,但并未通敌,私纵敌首一事又从何谈起?”
萧倬云目光如炬,射向卫铮:“韩帅不信朕说的,炽焰主将的话,你总该信吧?卫铮,你说!”
在炽焰诸将惊诧莫名地睽睽目光之下,卫铮出列,目光落于地面之上:“靖王于万象归宗阵中,首度放走燕回……”
萧倬然怒道:“人是本王放的!不放走燕回谁来实践诺言,谁去释放韩烈与沐清?这是战时策略,你并非不懂!”
卫铮并不抬眼看人,冷静道:“就算第一次说得过去,但靖王在燕国皇庭再度放走燕回,不少人亲眼目睹,当时离王殿下也在场!”
“你……”萧倬然一时语塞,愤然道,“你这个叛徒!”
皇帝大怒:“萧倬然!你说谁是叛徒?卫铮据实以告,是背叛了谁,是背叛了朕,还是背叛了渝国?倒是你,你是朕的亲弟弟……”你骂卫铮是叛徒,那在你心中,你忠于的是谁?就连朕的亲弟弟都不能信任么?萧倬言又何尝不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弟弟?
萧倬然自知失口,双膝落地跪求道:“臣弟知罪,愿受陛下责罚!但臣弟只想为靖王说一句,靖王忠君之心不容质疑,他绝无通敌叛国的行为,更没有藐视陛下之意……”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再说下去。今日朕就下旨杀他。朕倒要看看,谁敢抗旨?”
“陛下!求陛下听老臣一言。”左相郑庭玉缓缓出列。
萧倬然等一众武将心中一片寒凉,郑庭玉素来与靖王不合,整日里都在琢磨怎么分靖王的兵、夺靖王的权,从来都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萧倬言的机会。此刻,他若是火上浇油,非逼得陛下杀人不可。
“依老臣之见,靖王之错,错不在靖王而在陛下!靖王之罪,罪不在通敌叛国,亦不在欺君罔上,而在功高震主,致使国祚动荡。”
此言一出,举朝皆惊!
这位三朝元老脑袋被驴踢了吗,平日里,一句话都要绕三个弯儿,今日这种大实话都敢说!
郑庭玉袍袖微动,一步上前道:“陛下纵容靖王南征北战,纵容靖王军中立威,纵容靖王为大渝立下不世功勋,纵容靖王在三军之中成为神邸,甚至纵容靖王在必要的时候携旨夺帅、行独断专行之权……这一切,都是战事所需,亦为陛下所愿。既然陛下为了成就千秋万代的功业选择信任靖王、依赖靖王,那么,就应该承担这种信任带来的恶果。如今,靖王之势已成,陛下却急着鸟尽弓藏,只会白白让人心寒。后世史笔如刀,也会替陛下记上一笔刻薄寡恩。”
“郑庭玉!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靖王劫囚确实有错,但他至今为止,并无不臣之心,亦未有通敌之实。于公,靖王对渝国有功,不可抹杀;于私,靖王对陛下有义,不容回避。若他要通敌,为何不在两军作战时通敌?若他要谋反,为何不在大权在握时谋反?若他藐视皇权,为何又肯束手就擒?若他心中无大渝、无陛下,又为何在劫囚之时不肯枉杀一人?……陛下今日杀他,恐难堵悠悠众口。”
“来人,将郑庭玉拖出去!”
“今日老臣敢说出这番话,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老臣只求陛下三思而行,记住老臣今日的肺腑之言,切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话音未落,郑庭玉袍袖乍起,猝然疾奔,触柱而亡,血溅金殿。
所有人都未曾料到,和靖王作对十多年的左相郑庭玉,竟然为了萧倬言触犯天颜、以死为谏,生生从皇帝刀下救了他一命。
☆、以血洗罪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光线昏暗。整个牢狱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只有几个通风口,没有窗户,仅仅依靠墙壁上的数盏油灯照明。为了吸潮,各个牢房之中铺满了稻草,稻草堆做一堆也就是犯人的床铺。
这回,靖王萧倬言在刑部的待遇比他上次在大理寺时差多了。刑部尚书沈清河顶着“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青天之誉,任何人来请托都是油盐不进,未曾给予萧倬言丝毫优待。
卫铮去探监的时候,萧倬言正在休息。
事实上,萧倬言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根本很难入眠,大多数时候都因为太难受而被迫清醒着,直至累极了才会昏睡过去。只可惜,有几次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又因为千日劫发作而生生疼醒,想昏迷都不行。他几乎整夜整夜咳个不停,吵得整条巷子里的囚犯都无法入睡,被投诉过多次。狱卒也曾用不给饭吃威胁过他,可他本来就吃不了多少,并不太在乎,再者,咳嗽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卫铮看到他的时候是白天,几乎已经是他状况最好的时候了。
引路的狱卒前面掌灯,微光晃荡着慢慢照亮了石板路的尽头,由于是在地底下,整个牢狱阴冷异常,冒着森森鬼气。卫铮目光所及,靖王被关在最里面,那场景让他十分意外。
萧倬言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唯一一床被褥被裹在身上,手臂上缠缚着被鲜血浸透的白绫,双臂环抱,身体微微发抖,似乎非常怕冷。
昏暗的油灯之下,他眼睑微合,眉心深蹙,脸色苍白失血,鬓间发丝微乱,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卫铮霎时想起,晏大夫曾说过,靖王的身体大不如前,他会畏寒怕冷,禁不起折腾、更不能受伤。当初在军营,萧倬言刑伤之下昏迷,卫铮只是觉得意外,对晏大夫的话并没有一个特别直观的感受,一名强者也确实很难让人生出怜惜之情,更何况,他转瞬就以非常霸道的方式夺了主帅之位。
在卫铮的记忆中,靖王萧倬言永远都是一副捐狂自负、睥睨天下的神情,是众人的依赖和支柱,他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能把所有人的豪情点燃。
而此刻,卫铮却亲眼目睹了他的憔悴虚弱,他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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