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第112章


皇后心中大惊,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忍不住瞥了燕七一眼。她万万没料到,萧倬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对他曾经仰慕崇敬的七哥说出“奴颜媚骨”这四个字来?曾经权倾天下为渝国牺牲一切的靖王,如今却一无所有,卑微地跪于廊下,还被昔日的兄弟出言羞辱,骄傲如萧倬言此刻该是何种感受?
燕七眉睫轻颤、瞳孔微缩,却保持着伏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皇后淡定道:“你赶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萧倬然告辞而去。
燕七慢慢起身,低头拂去膝盖上沾染的雪花,裤腿已经被濡湿了,刺骨的寒凉一点一点渗入骨缝。金陵的冬天比楚地的冬天冷了太多太多,此刻,他忽觉身上的痛楚那般难以忍耐,胸口也闷闷的,微微掩口低低咳嗽几声。
皇后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低声道:“委屈你了。”
“没事的”,燕七缓缓抬头,挂着一丝淡淡的浅笑,却无端端让人不忍直视。
皇后再度叹息一声。燕七淡淡道:“娘娘别送了,出宫的路,我认得。”
燕七沿着宫道一路往南,萧倬然沿着宫道一路往北,二人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
萧倬然一路走一路有几分困惑,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忽然间,他觉得那个人的背影眼熟?甚至……甚至有几分像他七哥?
萧倬然猛然驻足回头,却已然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旋即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这几日想他七哥想疯了,见着谁都觉得像。
他的七哥又怎会是伏跪于地的谄媚之人,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燕十三,燕十三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的七哥数年前死于千日劫。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七哥平反。
萧倬然坚定地往前走去,离未央宫中的权力核心越来越近。
三日后,武帝崩,乾帝即位。
乾帝改年号为“靖宁”,至此开创大渝百年盛世。
有人说,他是为了许死去的靖王一世安宁。
因为乾帝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朝臣们的争拗,力主为靖王正名,树碑立传,将遗体迁入皇陵。
其实,萧倬然心中明白,城外青冢埋的不是他七哥。
燕十三告诉他,他的七哥被列为叛将,自觉无颜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已经命他一把火烧了他的遗体,随风散入青山。在他七哥死后,他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只能将那个假的遗体迁入皇陵,以慰七哥在天之灵。
乾帝萧倬然终其一生,再未见过他七哥。
燕七滞留金陵一月,按照祖宗规矩为死去的萧倬云守孝,最终翩然离去,终其一生未再踏足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可以开始改文了。各类番外还要不?
☆、金陵永诀
金陵城郊,梅林落雪。
梅林地处偏僻原是一片净土,但近几年来,武帝与贵妃在此相遇、武帝与梅妃也在此相遇的故事不胫而走,又不断被演绎,来梅林“散心”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这里成了冬日里上流贵妇小姐们必经的赏雪圣地。
那日,梅林来了一位飘逸出尘、容颜清俊的公子,他从内到外一身素白衣衫,宽袍广袖、随风飞舞,连头上飘舞的发带都是白色的,背上背着一把质朴厚重的古琴,一路往梅林深处而去。
过路的贵妇小姐们纷纷驻足,只因那人长得实在赏心悦目。
只可惜,那人的腿脚似乎不太灵便,走得有几分吃力,走一会儿还会停下来歇歇,揉揉膝盖,间或以袖掩口低低咳一阵子,显然是生病了的样子。
稍歇之后,他还是坚持往前走,一脚下去,靴子深陷积雪,带出一个深深的坑洼,印下串串脚印蜿蜒至梅林深处。
那人正是燕七。
等终于走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迈不开步子,扶住左肩缓缓靠在路边的岩石上,微微喘息,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丝丝霜花,一上一下随着眉睫轻轻颤动。他埋下头,缓了好一阵子,慢慢适应着肩膀上和膝盖上丝丝缕缕缠绵入骨的痛楚。
金陵城的严冬他已经有些不适应了,经过一个月的守孝之礼,膝盖也再也禁不起折腾。
他扶住身旁巨石,一点一点慢慢坐下,希望能让各处关节的痛楚稍稍缓解一些。歇了一会儿,又重新起身,缓缓走进梅林深处的一座无字墓碑前,伸手拂去碑上的积雪,掌心抚摸着碑上的纹路,一点一点将散落的雪花打扫干净,那神情温柔怜爱,似乎触摸的是挚爱之人的脸庞。
燕七缓缓坐下、放下背上古琴,曲随弦转,一首清越明朗的曲子从指间流泄,却带了缕缕哀恸,映衬着雪花的零落更添几分悲伤凄楚。
燕七以手按弦琴音戛然而止,轻声诉道:“翎儿,你曾经说过,一定要我学会弹琴,等我学会了就认认真真弹给你听,以前我总说没空,现在终于学会了,你还喜欢么?”
燕七将头靠在墓碑之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似乎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对不起,言哥哥抛弃了你,又背叛了你,答应你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到,这辈子欠你的已经还不清了。今日一别,言哥哥以后都不能再来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燕七深深将头抵住墓碑,声音喑哑悲伤:“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记得找我讨回去,永远都不要原谅我,不值得。”
天色已暗,燕七并未离去,琴弦翻转、曲调忧伤,和着漫天风雪呜咽哀鸣,如泣如诉……后人传说,梅林之中有琴魂,曾经有哭泣的琴音彻夜不歇。
当燕七返回楚地建宁的时候,苏维有几分显怀了。她告诉他,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燕七笑得眉眼弯弯地,一把抱起她进屋,苏维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中。
她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她也能看得出来,从金陵回来,他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憔悴,并且又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断,眼睛里透露出淡淡的疲惫之色,整个人像是被扒皮剔骨一样内外皆伤。
武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意味着失去了一名亲人?
苏维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一路拖着他去泡后山的温泉池,池中泡满了早就准备好的各类药材。当她看见他的膝盖时还是吓了一跳,膝盖淤黑青紫,肿得不成样子,苏维蹲下身子,心疼道:“怎么弄的,有人欺负你么?”
燕七似乎不愿多说,缓缓将身体浸入池中,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别担心,过几日就没事了。你先去休息好不好?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你身子本就不好,膝盖怎么受得住这种折腾?”看那伤势都不是一日两日能造成的。
“没事的,都过去了……”燕七轻声安慰。
一个月以来,他整日跪在几案前悬腕抄经,每日只休息一到两个时辰,似乎只有祖宗定下的这种守孝方式才能缓解他内心席卷翻涌的愧疚。身体还未缓过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建宁。
如今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全身,疲惫感瞬间没顶,眼皮几乎都在打架了。
苏维见他真的是很累很累了,却一直强撑着精神陪她说话,整个心揪成一团:“你别说话了,我不吵你,你好好歇一会。”
“嗯”燕七低低应答,头趴在池边的石头上瞬间睡着了。
苏维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撩开他眼前的一缕发丝,一到冬天,他因为身上的旧伤总是很难入睡,更难睡得安稳,到底是累成什么样子,他才能这么快昏睡过去?
苏维蹲在池边,怕他越发着凉了,给他露出的肩膀搭上浴巾,又在手心搓热了药膏,慢慢揉在他的左肩之上,即便这样折腾,燕七也未曾醒来。
不过他歇得并不久,只过了小半个时辰,燕七眉心深蹙、低低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因为痛楚,在睡梦中未曾压抑住,呻吟出声。他醒着的时候,几乎从来不会呻吟诉苦。
他睁开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苏维在池边蹲下,摸摸他微蹙的眉头,“你醒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去歇着。”燕七赶紧起身,擦干净身子换上衣衫,又取过架子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银色狐裘斗篷,抬手抖开了,罩在苏维身上。
他的斗篷用在苏维身上明显大了点儿,燕七觉着别扭,干脆把苏维裹得严严实实,突然双手抱她起来。
苏维的眼睛忽闪忽闪:“你要做什么?”
“抱你去睡觉啊。免得你像个傻瓜一样守在这里。”
那夜,燕七一直抱着苏维,安安静静地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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