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养妹》第94章


直到他死去,直到他倒在紫宸殿宽敞辉煌的大殿内,都未曾弄明白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谁也不曾想到,最后坐上龙椅的竟是向来不声不响的七皇子,他寡言少语,却很是器重左相,许多事情都交由左相全权操办,不少有眼色的都看得出,谢姓皇室在没落之路上一去不复返。
易云长虽要活得久些,但他也没能查明白。在谢昀死后,他的任务便是将九公主护送出宫,这是唯一一条谢昀没有下达的指令,但易云长想,这一定是谢昀最后的愿望了。
因为他去世那天刚沐浴好,身上还未佩戴任何配饰,长发也束得松散,他去得毫无防备,很轻松安详,然而他的胸襟之中却妥帖地收藏了一缕青丝……
好似生怕青丝离了他便要丢失,于是舍不得装匣,唯有贴身收藏才能安心。
因而易云长在收到噩耗之后,甚至没有过多的悲痛与犹豫,便连夜带着懵懂的阿容逃走了。她刚开始还不情不愿,说要找三哥哥,待他终于忍不住道出‘你的三哥哥没了’,阿容突然安静下来。
不哭不闹,像只安静漂亮的木偶人。
“你走神了。”面前这个活着的谢昀露出一个浅笑来,修长的手指捻着玉白的棋子落下,眨眼间便吃了他一子。
易云长也不急,点头道,“忘了以前的事,总该努力想想的。”
谢昀的眼神带着某种奇异的包容,他看着易云长,“忘了便忘了吧,记得的多了,也不会好受。”
有那么一瞬,易云长甚至觉得谢昀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心中一紧,他迅速抬起头来看谢昀,但谢昀只是笑着,并没有别的含义。
或许是他想多了……
带着雪气的风拂面而过,易云长心思一清,生出几分庆幸来。这个世界与原来有诸多不同,那么他们几人还是有可能挣得一个好结局吧……会的吧。
起码他面前的这人,眼神从容又笃定,笑容温柔又平和,那是原来的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自信与强大。
而阿容……不痴傻,总归是好的,虽然不再依赖他。
这个念头才起,便听见那一道熟悉的清甜的嗓音,“三哥哥!”她顿了一下,看向易云长,“易公子。”
哪怕这个她并不痴傻,但易云长是极了解她的。阿容这模样应当是被他先前的举动给吓到了。
他心中一叹,面上丝毫不显,温和有礼地冲她点头,“晏姑娘。”啊……真不习惯啊,不过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阿容见他恢复如常,立马自在起来,她走近二人,“三哥哥在和易公子下棋?难怪都不来寻我了……”她微微撅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三分娇嗔。
“是你爹爹说,阿容失了血,要多睡一会儿补一补。”谢昀看向阿容的眼神温柔得滴水,易云长本就关注着这二人,见此情状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怪异的猜想。
“我爹爹就爱瞎操心。”虽是这般抱怨着,但她面上的笑意却十分甜蜜,“罢了,你们接着下吧,我在一旁看看。”
谢昀冲易云长点点头,两人便接着方才的棋局下起来,气氛瞬间安静了些。
隔着一道山谷,晏雪照与顾齐光往那边看去。
顾齐光偏过头来,断言道,“这位易小兄弟对阿容也有些心思啊……”
晏雪照抬抬下颌,“我闺女。”
“是是是。”顾齐光笑起来,“也不知你这个做爹爹的,要选哪个女婿了。”
晏雪照得瑟的笑容一滞,不耐烦道,“都不选,我家容容要留到十八的!”
顾齐光失笑,却没有接话。因为他晓得,按照谢昀的年纪与对阿容的爱意,他应当是恨不得阿容一及笄便娶进门的。
所以大抵是留不到十八了。但这话他如何能说,身旁这位泰山大人是这般爱炸毛的性子,他一说,雪照便要怒而奔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把前一世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些,么么哒。
有小天使指出了bug 已改
☆、雪夜对酌
傍晚的林子; 秋日鱼肥。
他折下一截秃枝,削成叉状; 挽起裤脚; 趟入沁凉的小溪。他正专注地等待时机,身后小心翼翼观望的少女也屏住了呼息。
“噗”地一声; 树杈戳入了鱼腹。
少女弯起了眼角; 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往鱼身上黏。她再不通人事,也知晓这是能果腹的食物; 如果他们要活下去,就得吃这些。
“阿容先转身。”易云长温声叮嘱了一句; 阿容连连点了三下头; 她听懂了。
见她乖乖地背过身; 无聊地掰着手指,易云长无声地笑了笑,随即用树枝划拉开了鱼腹; 掏出里面的脏器,浸入水中刮了个干净; 反复清洗了好几遭,这才将鱼拿出小溪,抖了抖; 道,“阿容可以转过来了。”
阿容一听,立马转过来,凑到跟前; 问,“可以吃了吗?”
“阿容忘了?要烤熟了才能吃。”易云长将鱼递给她,“阿容先拿着,我去将火生起来。”易云长一边往柴火堆走去,一边叮嘱,“离水远些,阿容。”
天色渐暗,周遭越发凉了,易云长将鱼接过来,在燃起的篝火上来回翻转。他见阿容因为手冷,已经自发地举起手往火焰上烤了,担心她被窜起的火苗舔到娇嫩的手,易云长将阿容拉到身边,空着的那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偏头问她,“这样呢?还冷吗?”
阿容的视线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鱼肉给吸引去了,她不错眼地瞧,没有听进他的话。易云长早已习惯,并没有再问。
待阿容发足了呆,易云长又将她的眼睛轻轻蒙住,果然,阿容闭上眼睛,眼角已经渗出泪来,她带着哭腔,“阿容眼睛痛……”
“阿容不能一直盯着火看,盯久了就会眼睛痛,明白吗?”
“阿容盯着鱼看的。”
易云长没有跟她争辩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好,那下次不要一直盯着鱼看。”
阿容沉默了一会儿,手还捂着眼睛。就在易云长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阿容突然开口了,是小心翼翼又藏着害怕的口吻,“阿容的眼睛……会看不见吗?”
“不会。”易云长笃定地告诉她,柔和又耐心。
阿容慢慢放下手,又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汽眨去,她突然咯咯笑出声,“真的。”
“嗯,真的。”易云长将烤好的鱼从火焰上拿开,他要等鱼肉温一些,再撕下鱼肉喂给阿容,她不会剃鱼刺。
阿容突然站起身,说,“小解……”
她小跑着离远了些,易云长在这边等着。
半晌,她仍没有回来。易云长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不能贸贸然去寻阿容。再等一等,他想。
又过了一会儿,易云长眉心紧锁着起身了,他顾不得那些了,他得确认阿容的安全才行。
他往阿容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逐渐深入这个林子。然后他看见林子里渐渐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地撒满枝头,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原来安谧美好的秋景突然变得诡秘又悲伤,易云长心里一瞬间盈满疼痛苦涩,几乎不能自持,他张嘴欲喊,却见画面一寸寸破碎,他从梦中醒来。
易云长坐起身,呼吸沉重又急促。
他怔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今昔是何昔,此处又是何处,稍稍清明了些许,他陡然掀开棉被,披上大氅便往外走去。
他的步伐悄无声息,连雪地上都未留下行迹。
“阿容……”他来到阿容的窗前,低声喃了一句。目光怅然又怀念。他的手扶在墙壁上,指关节渐渐用力、紧绷,几乎要陷入质地厚实的水沉木中。
易云长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那只手修长剔透,手的主人也笑得温和又包容。
“既然都睡不着,就一起喝几杯吧。”谢昀并没有提易云长来阿容窗前的事,只邀他共饮。
易云长早已收敛了心绪,他点头,没有问谢昀为何在这里,正如谢昀也没有开口问一般。
夜晚的索桥轻轻摇晃,低下的山谷黑如深渊。易云长走在谢昀身后,看着惨淡月色下那个披着雪白大氅的男子,觉得熟悉又陌生。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出生入死,但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昀进屋提了两壶酒出来,走到屋前的石桌旁,一挥衣袖,将桌凳上的积雪拂去,他将酒放在桌上,率先坐下,看向易云长,“云长,坐。”
这一幕太过熟悉,他们原本在凌云山庄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是这般,月下对酌,互诉心事,只是在回京之后,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王爷……”易云长才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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