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图》第8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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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抬眼看她,神色憔悴瞳孔血红:“可你是臣子!如何行天子事!”
江淮面无表情:“微臣没有。”停了停,“不论是弹劾辩政,还是处理后宫的事宜,这都是微臣身为御令的分内事,何来越俎代庖。”
“花言巧语。”
皇帝含恨的指着她:“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和长欢一样丧心病狂,为了目的肯不择手段,你的心都黑了!你太让朕失望了!”
“都是皇上的一手培养。”
江淮坦然轻笑,不顾规矩道:“皇上,当年您为了皇位,忍心弑兄囚嫂,不也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微臣只是在向您看齐而已。”
皇帝浑然怔住,随即猛的起身,扬手就要打在她的脸上!
江淮不躲,凛眸直视!
皇帝的巴掌到底没有落在她的脸上,那人缓缓的收回手,脸上尽显疲倦,半转过身去无奈道:“报应啊,这都是朕迟来的报应啊。”
江淮闻言皱眉,她并未料到皇帝会这么说,她以为自私骄傲如皇帝,是绝对不会承认当年的错事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忌惮旧臣忌惮江家。
事实上,她今夜来也不是为了逼他认错,事到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君幸。”
皇帝再次颓然开口,失笑道:“当初朕杀了你亲生父亲,如今……报应不爽,你今日这般控政,也是老天在惩罚朕,这万里江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江淮神色复杂:“……皇上。”
她这两个字极轻,却蕴含着无数的意味。
想来,若皇帝是正统登基的帝王,没有佛门之变,没有扶统大任,没有这两代人的仇恨恩怨,她江淮必是一代辉煌女官,忠中重臣。
她没有见过长信王,也没有和豫国公接触过,只幼年长在六道阁,余下这小半生是皇帝将她养大的,说是父亲也不为过分。
只是。
他们的君臣情谊中隔阂着仇恨,这便轻而易举的毁了两个人。
江淮何尝想做这个罪人。
身世真相没有揭穿之前,她就算是为父报仇,也是牝鸡司晨的罪人。
甚至坊间的闲言碎语中,将她比作当年成帝身边的女官崔席。
自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一来,这浩如烟波的两百余年的女官历史中,有功绩盖天名垂千古的,也有恶名永流遗臭万年的,后者说的便是崔席。
崔席执政时勾结外臣作恶多端,设暴政泄私心,和皇子们秽乱,最后被成帝当街处以腰斩,那一刀下去,肠肚流了满地,她还连着大喊了一刻钟还多。
不过阖天下,没人可怜她分毫。
把她比作崔席?
江淮初听此言,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却又无可辩驳,她虽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也快要步崔席的后尘了。
“你不必叫朕。”
皇帝摆手,倦怠的转身往龙椅处走去:“朕知道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蔑然轻笑,“你不就是想让朕传位誉王吗?朕答应你还不行吗。”
江淮赫然瞪眼,无奈失笑。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私制的玉诏,平静道:“皇上,微臣不想您传位给誉王。”
皇帝转头,瞧见她手里的玉诏,浑身血液沸腾!
臣子私拟玉诏!
皇帝激烈的喘了两口气,整整二十六年的委屈满溢而出,他挥袖猛地将旁边未点燃的烛台扫倒在地,双眼血红:“江淮!你放肆——”
江淮皱起眉头,伫立在原地,可手上的玉诏却没有放下。
皇帝咬碎牙齿,整个人的状况实在是歇斯底里,他上前几步,将满心的愤怒和愧疚送入江淮的眼底:“你这是要做什么!私拟玉诏!你当真把自己当做这大汤的君主了吗!”深吸一口气,“你当真要做这大汤的第二个昭平皇后了吗!”
江淮轻轻摇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在替您着想。”
“替朕着想!”
皇帝气喘如牛,狠命的指着她,那手臂颤抖如筛:“你若是真的替朕着想!就应该死在聂广的刀下!而不是在这里和朕谈条件!你太放肆了——”
江淮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可就是这样的沉默彻底击垮了皇帝。
他只要看到江淮,就仿佛看到了二十六年前的长信王,看到了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看到了那个如玉般桀骜的人,看到了那个死去多年,却依旧能化肉身为锁,锁了他整整二十六年的大皇兄。
“你们!”
皇帝切齿道:“你们皆以为朕……以为朕做了天子就痛快了吗!朕告诉你!这龙椅上二十六年!朕没有一刻是安心的!这龙椅上竖了无数的尖刀!将朕狠狠的刺穿!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他逼近江淮,痛心疾首道:“因为那龙椅根本就不属于我!”
皇帝不再自称朕。
他面色凄楚,是愧疚和不甘凝聚而成的情绪,那般让人崩溃:“我知道!就算我坐上了这皇位!也会有人说我……是弑兄夺位!说我手段卑劣!为达目的不惜残害手足!说我一个宫女生下来的安阳亲王……不配做这大汤的帝王!不配坐那龙椅!不配号令江山!不配执掌天下百姓!”
这一席话洋洋洒洒,道尽了皇帝这二十六年的心酸,江淮听着,那深邃的眼眶泛出一抹红线来,微微眯眼,硬收了回去。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没有人会这样说您。”
“不必奉承!”
皇帝激烈道:“我心里清楚!就算他们表面臣服!心里依旧是不屑的!不论是谁!就算是李侃元和慕容秋!虽是他们帮我夺的江山!可到头来!最看不上我的还是他们两个!一个兵变逼宫!一个勾结外王!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弑兄夺位的卑鄙小人!我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
江淮微微侧身:“皇上息怒。”
皇帝充耳不闻,继续申诉道:“江淮。”伸手抓住她的小臂,“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把我逼到什么份儿上了!你在河泗养病的那两个月!在朝会上讨论沂北重灾的事情!黄一川竟然……竟然说……”
他想起那日的屈辱,浑身激颤:“他竟然说……要不要送信去河泗……问一问你的意见!”泪水溅出,极用力的点着自己胸口,“我是天子!我才是这大汤的天子啊!可这旨意……没有你江淮的首肯却颁布不下去!我颜面何存!”
江淮的手臂被他攥的青紫,微蹙凌眉:“黄一川也是谨慎之举。”
“谨慎之举!?”
皇帝如何会信:“他分明是在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他是在替你示威!”痛苦的仰天长笑道,“我就不该放你出永巷!我就应该一剑杀了你!”
说罢,他松开手,趔趄着往后:“这二十六年……我每一日都被愧疚迎心……我何尝不想杀你……诛尽所有旧臣……可是我不能。”
“太后……”
皇帝的状态是无力的癫狂:“太后知道我的心思……她最会戳我的软肋……便是对长信王的愧疚……我心里知道……可我没办法……我心里有愧啊……”
江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愧疚?”
皇帝霍然甩眼看着她,神色有些骇然,随即一把抓住她就往那龙椅处走,情绪激动道:“我……我把这皇位还给你!还给你父亲!还给长信王!还给宁朔!”
江淮暗惊,忙推脱道:“皇上!”
皇帝却拼命的把她往那龙椅上按,固执的喊道:“我把这皇位还给你!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这天子玺绶也是你的了!凭你是江淮还是昭平皇后!都是你的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皇上!”
江淮猛地跪在地上,高抬着手里的玉诏!
皇帝被她这刺耳的一声尖叫弄得愣住,旋即看着面前的玉诏,沉默片刻接在手里,牙关打颤:“你……不想要这皇位吗?”
江淮闻言,抬眼看着那鎏金华贵的天子宝座,眼底果然烧着天河都无法浇息的欲望,可几秒后,又无奈的转头道。
“微臣想要,可微臣……没命要了。”
她的尾音竟然抖了一下。
皇帝瞳孔狠狠颠簸,旋即打开那玉诏,视线掠过上面的纂刻,不落一字的读完之后,皇帝的神色驳杂的很,抬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当真要我把皇位……传给太子?”
江淮平视前方,俨然一副忠臣的模样:“太子为国储,恕微臣大胆,您百年之后,自然要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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