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谁借走了笙歌》第39章


我告诉他,我会。
良久他又说,绿衣,我总觉得曾经见过你。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是我不像你死的第二个原因。某一天,你会不会陪在我身边?
我笑,那我哭的时候,你会借肩膀给我依靠吗?我大笑时,你会与我变成一样的傻瓜吗?你会等我那么多年不接纳别的女子吗?
我想我会,要知道什么都会变的。他慎重地说,绿衣,我曾经对自己说,如果吹雪选的人是我哥哥,我会连皇位都放弃,避世隐居。可现在,当我知道吹雪站到哥那一边对付我时,我突然觉得,她选谁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如果一棵树长在土壤里无法继续存活,为什么不给它换一片森林呢?所以我想问你,如果吹雪真的站在哥哥那边,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提的一切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他等我给出答案。他以为我会犹豫数秒,毕竟一个人要背叛,起码需要时间来思考背叛的价值。可惜,我用一秒钟的时间,就点了头。
那一刻,我似乎能闻到风起云涌的杀机。宫中火红的叶子,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就像在暗夜门常常闻到的味道。
他说,绿衣,我不想让冷吹雪知道我在追查废太子梵枫。
我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声张出去。
他笑,你果真是识时务。末了,他又说,冷吹雪原来养了一条狼在身边,我真是替她觉得不值。
他的唇角泛着微凉的笑意,对我的鄙夷很明显地表露在脸上。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如果他不是生于皇室,就不会沾染腥风血雨的阴谋。如果他不是爱着冷吹雪,我也许不会那么绝望。
可惜他终究无法置身事外。他们都说他是爱民如子的帝王,是梵王朝历史上最漂亮最能干的英雄。但就算是英雄,也会有心结。他现在被迫要消除心结,而我,是他手中最完美的棋子。
他希望我从中挑唆,引起事端。我是冷吹雪的人,又是从梵王朝天牢里逃出去的人,我说的话,梵枫必然会信。他说,狗急了也会跳墙,所以,只要将梵枫逼到绝境,我就不信抓不到治他死罪的把柄。
【肆】
于是,我穿了最朴素的衣,吹着潮湿的海风,去那个荒凉的渔村。在村人的指引下,我见到那个被猛烈阳光晒得黝黑的少年,抑郁的生活使他看上去更加憔悴。
他问我,你是谁?不像是渔村里的人,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他问这些话时,眼里满满的敌意,手指抚着一片绿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那是一曲亡国的笙音,听起来愈发显得悲惨。
他笑,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吗?天子派你来的?
想不到他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思,不愧为梵言的眼中钉。太过聪明的敌人留在世上,要么有一天他取代你,要么你先除掉他,总之不能共存。也许梵言说得对,他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我说,你错了。我是梵王朝在逃的犯人,只要我出了这个小渔村,立刻有官府的人来抓我。不信你可以去集市看看,满大街贴的都是缉拿我的公文。
你犯了什么事?
冷吹雪让我替皇上办事,杀了我入天牢,还说冷吹雪这么做是因为你的缘故。
少年落寞的神情在听到冷吹雪的名字时,渐渐恢复了光泽。他说,吹雪现在在哪里?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我知道她喜欢的是梵言,可是又不想伤害我,才会躲起来不见任何人。你下次见到她时,告诉他,我已经娶了一个渔女为妻,过得很好。
他心里只想着一个冷吹雪。
我继续说,皇帝可能会对你不利。他亲口在城楼上说,凡是想取代他皇位者,他必定不会放过,甚至连他心爱的人也不会放过。
少年起初不怎么信。他说,他是我弟弟,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如果他要杀我,在一年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人会变的。
他就摇头,微笑。
后来,渔村里不断有渔民意外死去,或是被水溺死,或是无故被人砍死。常常有官兵模样的人在渔村附近走来走去,而且越来越多。
梵枫才慢慢相信,这样下去的结果无异于坐以待毙。他说,绿衣,我听你的。他虽这样说,却仍不付诸行动。
白天的渔村,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疯长。死掉的鱼堆在废墟的一角,成为动物们争抢的美食。
转眼,我来渔村已经三个月。我每天都会想起一个少年那张干净的脸。在清晨惊醒的梦里,会见到他朝我微笑,然后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在我摇头的表情里,他一把推开我,说,你真是没用,我不要你了。
我开始发现自己有越来越多的白发。我似乎听到汩汩的流水声,就像镜子一般在我的视线里破碎。
可我依旧看不到梵枫忤逆之心的证据。他习惯将自己关进一间漆黑的木屋,然后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地缝一张兽皮。于是炙烈的夏季,强烈的兽腥味从屋里散发出来。
我问他那是什么东西,坏了就扔掉,干嘛还要缝起来。
他说,等我将它缝好的时候,奇迹便会出现。绿衣,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你一定要替我告诉吹雪,她不爱我,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他是个古怪的少年。只是,他注定要被我捏在掌心里。
当夜,在梵枫的要求下,我只得替他带消息回暗夜门给主人。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回暗夜门了。
抵达时,已近破晓时分。我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大殿,珠帘洒了一地,药罐全部打翻。我大吃一惊,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起身前往洛阳。
【伍】
我第二次去洛阳。
没有料到,仍然是庆典。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天子梵言册封皇妃的庆典。他穿着灿黄的龙袍,像一个骄傲的勇士那样,牵住身边表情茫然的女子。
周遭恭贺的人群海水一般拥挤,我却觉得空荡荡地寂静。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我蹲下身,在不断穿梭的人群里,狼狈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时——从不断的议论声中我得知,那个被册封的女子是冷吹雪。她摒弃骄傲,被天子的真情打动,终于回来成为他的妃。
她丢掉面具,扔开一切,穿过拂晓的洛阳城站到天子面前,什么都不说。天子便赐她绫罗衣,翡翠钗,赐她无限恩宠,众所艳羡的帝王的爱。虽然她已经说不出话,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哑女子,但并不妨碍她成为天子的宠妃。
欢宴一直持续。天子梵言许是看到了落寞的我,差他身边的公公托信,破晓时分在白亭相见。他知我来洛阳,带来的,必定是他想要的消息。
他丢下刚册封不久的女子,穿过沾满露珠的御花园来见我。
我问他为什么一面要我找机会陷害梵枫,又一面与冷吹雪成亲?
他说,绿衣,其实很多事都会变的。这个道理以前我一直不懂,直到吹雪来到皇宫像一个婴儿那样望我,她给我看她的手腕上那条我送给她的红绳,我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曾真正懂过吹雪。我以为她喜欢的是梵枫,没想到,她也许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在我安排了一切等梵枫跳进陷阱的时候?为什么吹雪说不了话?谁把那个单纯的女孩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的忧伤止住了我的思绪,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会停住呼吸,会伤心的像个孩子。我以为我的心变得柔软了。
可我还是说,梵言,令冷吹雪变哑的毒药是山茶与砒霜。两年前,我亲眼看见了梵枫端那杯药给冷吹雪饮。那天之后,冷吹雪再也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而是由我来传达她的旨意。因为他说冷吹雪是你最爱的女子,他动不了你,便只好伤害吹雪。可惜,吹雪一直都不知道害她的人是梵枫,她还一直以为是你。
我见到天子暴怒的脸,他的手指恨不得掐到我的肉缝里。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吹雪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曾受到那样的伤害?
我静静地说,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要自保。
【陆】
半月后,我对梵枫说,冷吹雪入宫为妃了。她放弃暗夜门众弟子甘愿嫁给皇帝,只为保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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