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湮菲》湮菲-第270章


“小瑾,皇兄曾答应你定将这瓶酒送到你洞房之中,如今已经食言。你……不会怪大哥吧?”
他将酒盅放在和瑾面前,一对深眸凝着和瑾,含着千丝万缕的情谊。
和瑾低头望着暗光流动的酒浆,起伏的心情终于慢慢落了下去。她惨淡地笑了一笑,对陛下说:“大哥亲手倒的这杯酒,除了我,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得此殊荣,小妹又有哪里来的资格怪罪呢。”
她没有去看陛下的表情,径自伸手端起了酒盅。一只手忽然阻住了她,握着她手臂的力道轻重那么犹豫。
“小瑾。”陛下低哑的声音在浓夜的寂静之中,显得如此无力,“你若不愿意喝,大哥就帮你换一瓶……”
和瑾微笑着摇摇头,拿开了他的手。这是她人生中最亲近的男人,纵然她恨过,失望过,也厌恶过。但直到最后一刻,却又无可奈何地原谅了他。
爱与恨都是一场执着,但唯独血脉相连的感情浓缩在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之中,就连爱恨都在它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早晚都要喝的,不如就早点下决心,对你我,都是一桩好事。”和瑾喃喃道,举起杯来一仰而尽。
桂花的香气历经了光阴沉淀,浓郁得近乎教人沉沦。酒液流入腹中,立刻有火窜上了心肺,烧得整个身体都火辣辣的。原来桂花酒并不是甜的,儿时的天真终于有机会得到验证,人生也算了无遗憾。
她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只觉得身体也跟着轻飘飘的,像踩着云。陛下看着她踉踉跄跄转过身,忽然说:“小瑾,有件事朕并不想告诉你,不过现在说,似乎也无妨。”
和瑾闻言停下脚步,带着疑虑转过脸来。视线蓦地就在一瞬天旋地转,天地颠倒了乾坤。
陛下赶忙上前接住她,将她柔软的身子拥入了怀中。少女苍白的容颜上浮起一丝酡红,仿佛花开正艳,艳欲夺春。他伸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脸,指腹掠过樱红的唇,在她的耳边低柔地说:
“朕有一段时间真的很喜欢你……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少女轻轻地阖上眼睛,睡去一般安详。火光在幽暗的囚室里无声无息地燃烧着,浓重的暗影宛如一张黑夜中张开的巨口,将一切秘密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目前剧情处于大混战,取不出来标题了,凑活算数_(:зゝ∠)_
☆、神女(一)
六公主畏罪自尽的消息自宫中传出后,很快就在京都不胫而走,引起了满城热议。对于这个素来就传言不断的小公主,京都的百姓都只道一言难尽。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在短短的几日之间先后经历了大婚,暗杀,失踪,服罪,继而自尽……如此疾风剧转的命运之下,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感叹世事无常。
成盛青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他目瞪口呆地听完后厨李大爷的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上了浓重的血色,大片大片的红流淌在空中,浓烈得让人不敢多看。
奉旨监控的卫兵拼命阻拦才将他关在了房里,再往前踏一步,就是抗旨之罪了。
“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进宫见陛下,我要问个清楚!”成盛青捶门呐喊,愤怒和悲痛齐卷而至。
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无法接受。昨日才进了大理寺,昨夜人就没了。
连尘封的案卷都没来得及打开!
难道陛下就这么着急要一个顶罪之人?
“将军,恕卑职直言,您如今自身都难保,就别趟这浑水了……”守门的卫兵长于心不忍地说。
成盛青因悲痛而捏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门,咆哮道:“那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管!别人的事我管不到,可那是我妹妹!”
“她不过是你继母的外甥女,与你全无血缘之亲,又怎会是你妹妹。”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沉稳威严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扉都能让成盛青感受到那份压迫感。
“叔父……”成盛青一下子静了下来,喃喃唤道。门被打开了,一个须发凛然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门前,眉宇间的凝重犹如大难临头般肃穆。
“你若还当自己是这个成家的一家之主,就该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别再像个少年一样鲁莽冲动。”他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坚定有力得教人不敢反驳。
成盛青自小受到父亲的严厉管教,对家中长辈均敬畏有加。父亲身故之后,叔父便接替了父亲的地位,成为了成家实质上的掌权人。
听到“一家之主”这四个字,成盛青只觉苦笑。若非父亲亡故时他已然成年,恐怕如今连这一家之主的头衔都轮不到他。
他盯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不敢忤逆对方,却也绝不让步,低下声来恳求道:“叔父,小瑾与我情同手足,而今手足羁难,原因成迷,我理当为她讨回个公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来之谜,何来之理?”男人厉言截断成盛青的话,他上前一步紧凝着成盛青,冷哼道,“你如今身负私通劫狱的嫌疑,被陛下软禁在此。若这个罪名被证实,成家偌大的基业都将毁于你手中,你还嫌你闯得祸不够多吗?”
叔父的责难句句都让成盛青如芒在背,他想再为自己争取机会,可竟找不到丝毫说服的理由。
“盛青。”叔父缓下严肃的神情,双眸却仍是凌厉,对成盛青语重心长地说,“你平日贪玩素不归家,念在你为成家征战夺功的份上,叔父都由着你。可你别忘了,你是这个家的家主,成家上下百来号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中。难道你要让他们,都为了你的一时任性而殉葬吗?”
这一番话更是让成盛青哑口无言,顿觉家族的责任猛地落在了肩膀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举步维艰。
“如果我不当这个家主呢……”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叔父剑眉凝聚,压下声音低喝道:“你说什么?”
成盛青抬起头,迎着叔父怒火中烧的眼睛,终是说不出那番话来。他忽然回忆起柳絮离开前失望的眼神,或许她早已经知道,若有朝一日将她与成家家族放在一起抉择,成盛青无法不选择家族。
而他自己亦被家族的重担拖住,永远去不了更远的地方。
带着镣铐的鸟只能眼巴巴在笼中倾慕着天空中飞翔的影子,一旦明白了自由的滋味,就再也不甘被囚于笼中。头破血流,冲破牢笼;又或者,心灰意冷,随心死去……
他原以为自己是高空驰聘的那只鸟,如今才发现并不是。而小瑾选择了死亡,这或许是命运对她最仁慈的温柔。
……
夜幕悄然而至,惨白的月轮挂在朝阳宫的上空,静静地俯瞰人间悲喜。
高公公皱着一对白眉甚是苦恼,一再对门前静立的华丽女子劝说道:“娘娘身子要紧,万一有伤龙子,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露妃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对这个年迈的老人,她多少会客气一些。然而此时她也顾不得了:“陛下真的不肯见我?”
高公公只好将已经重复了三遍的说辞继续重复道:“陛下念娘娘有孕在身,不能操劳,请娘娘回宫歇息,有事明日再议。”
“明日只怕还有明日,到底这明日要推到什么时候。”露妃不悦地埋怨道,末了,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望向高公公径直问,“公公,您老人家实话告诉我,陛下是不是只说了一句话?”
高公公苦笑不语,露妃便道:“陛下只说了让我滚?”
“娘娘言重了,陛下怎么会……”
“罢了罢了。”露妃轻咬着朱唇,暗光潜涌的异色双瞳中流过一丝伤心,她凝着朝阳宫紧闭的大门,长叹道,“我的夫君让我滚,那我只好滚了……我只是想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他的忠心,别无二想。”
言罢,她拂袖转身,利落地离去。身后随侍的嬷嬷和宫女们急忙紧随着离开,一个个脸上都如释重负。
月色冰凉,照着一路光坦的小径直通向雀翎宫艳丽张扬的大门。露妃回到寝殿,嬷嬷上前换了熏香,她的情绪才逐渐在香气的熏陶下稳定了下来。
“娘娘,别难过了,陛下总有一日会明白娘娘的苦心。”嬷嬷柔声劝道。
露妃深望了她一眼,她很少对人心存感激,唯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宫女让她常常感受到温暖和呵护。如果她自小有母亲在身边,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可惜她的童年只有石像为伴,寂寞为伍。
渐渐地,也就令她找不到名为感激的感情了。
她在嬷嬷的臂弯里安静下来,窗外月色如洗,凉得通透。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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