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湮菲》湮菲-第273章


有一瞬间,即恒在陛下的眼底看到了露骨的杀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透,或许才是这个男人最无法容忍的事。
然而人却又是如此矛盾的生物,既怕被看穿,又渴望被理解。位居高位的君主最忌惮的是在另一个人面前无处遁形,可最需要的,也是这样一个能够读懂自己的人。
如果你我并非这般立场,或许会成为朋友。陛下曾如此说过,可即恒明白,绝无可能。
只因他是帝王,比起被理解,被看穿的危险要更严峻。
陛下森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许久,笑容才重新回到他唇角上:“即恒队长果然智慧过人,朕深为敬佩。”他垂眸看着即恒紧握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渐露,明亮的灯火之下似隐隐有细密的汗珠透出。陛下的笑容里染上了几分不屑,扬眉对即恒道,“既然如此,即恒队长就该知道……来硬的,你没有胜算。”
最后的半句陡然沉下来,令即恒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隐约察觉到了朝阳宫重重帷帘之后的内室里面,传来了令人厌恶的气息。那股气息里混杂着莫名的焦糊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
难怪他如此从容,陛下竟当真驯养了食人鬼——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让即恒心头猛然一跳,既为这个手段过人的君王所震慑,也为自己愈加不利的处境而忧恐。他尚未恢复,与陛下动手,总归不会吃亏;但与食人鬼动手,结果就很难料了。
就像早已预备下的陷阱,只等着他傻傻地来跳。
“想清楚了吗,即恒队长。”陛下屈指弹了弹他的手背,不无嘲弄地挑衅道,“你是怕自己会与当年的首领一样输得惨烈,所以不敢应战?还是已心生惧意,准备打道回府?”
即恒无视他的挑衅,沉默后问道:“我要是赢了,你就放过公主吗?”
“难道朕在此摆下鸿门宴,就为了下盘棋来打发时光?”陛下挑起眉轻笑道,竟没有半分犹豫。
即恒扬手拔出了短刀,刃光凌厉割裂了空气,宛如一声开战前的长鸣。他在陛下面前坐下,沉声道:“好,我陪你下。”
昔年墨殊便因这盘棋而搭上了整个河鹿的命运,如今即恒却不得不重蹈覆辙,将自己的命运搁在赌桌上。往事不知越了多少年,反反复复竟跳不出这个框。
冥冥之中是否当真有一只手在操纵这一切,让深陷逆反的少年得以亲自体会一遍当年四伏的危机。
即恒猜不透陛下在等待什么,或许这个男人只是单纯地想要重演历史,体会一把将中原大陆最强大的战神一族打败并碾压的快感。帷帘之后的异香静静地屏息凝气,未见有所异动,而其中些许微弱的呼吸,正如断弦一般艰难地喘息着。
“即恒队长是不是在猜,朕究竟在等什么?”陛下忽然开口轻笑道,幽闪的灯火轻拂在他俊逸的眉峰,勾勒出一抹令人敬畏的厉色。
“不论陛下等什么,都不会是我希望看到的。”即恒集中精神在棋盘上,无意于此分心。
“那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朕执意要跟她过不去?”陛下又说。
“不想知道。”即恒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今后这都将与我们无关。”
“我们……”陛下发出一声奇怪的笑,眼神蓦地闪过一丝冷厉,执子落下,截断了白子之气,“看来数百年时光的教训,也没能让你河鹿一族的棋艺更有长进。即恒队长,你可要当心了。”
即恒凝着那满目的黑与白,心情十分凝重。墨殊一生心血皆毁于棋,对这黑白圆子痛恨不已,他用他余下的半生时光将一生所学都对即恒倾囊相授,唯独没有教过他下棋。
“陛下既然要赢得光明磊落,却借言语让我分心,岂不是笑话。”
陛下忍不住嗤笑起来,满是不屑地冷哼道:“说得好像朕怕输给你似的。”
“难道不是?”即恒挺直了脊背反问。
陛下盯着他,火光在那双锐气横生的眼睛里猛烈地跳跃,仿佛酝酿着一股欲吞天下的气焰。
“朕身在此位,肩负此命,于任何人都不能输。”
“可你已经得到了这个位置,又何必再去为难一个女孩子。”即恒迎视那道目光,沉下声道,“天命之说都是荒谬,不论谁坐上王位,天下都依然是你皇家的天下,又不落外人姓。何况她与你手足情深,就算有人企图利用她谋位,她也断然不会随其如愿。”
这番话让陛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再望向即恒的眼神里愈发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凉薄:“看来你知道得不少……沁春园一行没有钓出大鱼,却被小虾偷食了饵。”
即恒也不示弱,凉凉地反讥道:“陛下那么明目张胆地杀人,就别怕被人嗅到血腥味。”
“哈哈哈。”陛下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痛快。除了亡命徒,只怕举国上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接的暗枪舌箭。棋逢对手的感觉于一个帝王是一次危险,也是一种奢侈。
陛下没有追问即恒如何得知天命一事,他也没有细究即恒究竟了解到哪一种程度,只是他接下去所说的话,让即恒再也笑不出来:
“即恒队长所言极是,不论谁坐上王位,天下都依然是皇家的天下,不落外人姓。”他噙着笑意,灯火之下眼神却逐渐冰冷,“可若那个与朕竞逐王位的人非但不是手足,还是有杀亲之仇的仇人呢?”
细风撩动幽火,光下暗影鬼魅般耸动。即恒愕然地怔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本应该想到这层缘由,却因为对王室心存偏见,没有转过这个弯来。如此一来,便合情合理了……
因为陛下跟和瑾,并不是亲兄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概犯夏困,总是想碎觉……闲下来就想碎觉,打开word就想碎觉,啊啊啊啊啊,大概临近结局太难写了所以潜意识在逃避么_(:зゝ∠)_
☆、甄玉棠
“甄一门与皇室世代联姻,借其卜算天命的力量为皇室所用。十六年前,王储之位尚未定夺,甄家差使进京面圣,并给先祖皇帝带去了天命箴言,先祖皇帝随后便派了瑞王前往甄一门商议联婚一事。这就是事件的开端。”
陛下凝视棋盘沉吟。先代的往昔在他口中既不见一丝敬畏,也没有多少沉重,反倒生了几分嘲弄的笑意挂在唇边,眼里亦满是玩味。
即恒不动声色地观察陛下的神色,迟疑地接道:“那就是说,甄玉棠与瑞王相恋了。”
陛下闻言冷冷笑道:“甄玉棠乃甄氏嫡女,名门闺秀。她自小便知自己被许婚于皇室,终有一日将成为一国之母,又怎会不知轻重,放纵自己的一己私情去爱上别人。”
这番话即恒听在耳中总觉得有些带刺,又想是自己多心,只好权当没有听见,问道:“那她怎会与瑞王走在了一起?”
话音方落,但见“锵”的一记落子,即恒忙定睛一看,心里便蓦地一沉。陛下愉悦的笑声响在耳边,格外令人烦躁,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揶揄道:“朕一直以为即恒队长无所不能,特别是赌桌上,绝不失手。看来今日朕要杀一杀你的战绩了。”
开局未久就已是第二次失利,即恒顿感心烦意乱。可越是烦躁,就越无法压制体内的真气乱涌,他只得稳住思绪咧开一个笑容说:“陛下有所不知,但凡赌局,卑职都是要输一半的,从无例外。”
“哦?为何。”陛下挑起眉,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人嘛,总不能太贪心。”即恒淡然笑道,手起子落间,不偏不倚将陛下黑子交汇之处一截为二,“若贪心过头,可就没人会放你出这个门了。”
陛下凝着棋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他抬起眼面色不善地盯着即恒,狭长的凤眼犹如一只伏击的猛禽般微微眯起。半晌,才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论何时,朕都不该低估你啊。”
闲散的神色慢慢自男人的脸上退去,那双难以看透的眼眸里,在幽火翻涌之中亮得迫人。真正的博弈从此刻才正式开始。
即恒沉住气,将注意力尽力都集中在棋盘上。内宫里有食人鬼蛰伏,门外亦有皇家护卫队来回巡视,陛下若要动手,机会遍地皆是。可他究竟在等什么,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要跟他下棋。
“即恒队长如何看待‘天命’之说?”陛下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悠然问。
“都是荒诞之言,骗人安分的把戏。”即恒漠然对视棋盘,只觉脑中一片浆糊。不知如何走起时,便找最顺眼的位置落子,束手无策之际便只有倚靠直觉了。
“莫不是’天命’预示了河鹿的灭亡,因此让你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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