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第64章


“我自然不能放你走,我若是就此放手了,那我这些年来一直恐惧的岂不就成真了?单单是顾虑着,就日夜不得安宁,倘若成真了,你叫我怎么活?”
“安北,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一生你这么来折腾我。”
末了,他站起身,又弯下腰,眷恋而克制地在我额间落下一吻,“那日夜里你同我说了那么许多,我都未曾答应你,叫你去北疆。倒是有旁的话要允你的。”
他直起身子来,“我替你去。”
日后我无意间听人提及,他那时费尽心机,摆了局,将自己逼上不得不亲征的境地上,才向皇上求了一个亲征的机会。那之后有人叹惋道,太子殿下哪是去建功立业,分明是去成全旁人的功业。
他明知道胜算不足三成,可他还是同我许下了这句。
而后,拿命来兑。
第二日起,他果真再没来过。
初时我乐得清闲,日日皆是长长眠上一觉,醒来便翻翻史籍,自己同自己对弈,又重拾了兵法,再练上两个时辰的枪法,殿里的花瓶瓷器不知被我一不留意打碎多少只。这也怨不得我,殿里再宽敞也还是拘束得很,我已是尽力将动作放得小幅度一些了。
脑袋清楚的时候,也会盘算盘算局势,只是心下也明白,这半个月过去,早就不知是什么风向了,闭门造车出门自然是不合辙的,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到了第七八日的时候,我才隐隐担忧起来,又不知这份不安的源头在哪儿,只是心里惴惴的。
殿里用着的宫娥自他与我约下半月之期时便换了一批来,早先我从府里带来的几个丫鬟被替了下去。新换来的这一批一见便知是专门训过的,并不似寻常宫女。个个惜字如金,其中几个约莫还是练家子,任我再怎么盘问都问不出什么来。
怜薇那头说到底我还是挂念着,毕竟算起来也是跟了我两世的人儿,只是听闻她依然病着,我又不得踏出这殿半步去,便始终没碰上面。
第十一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我推开窗子透气,霎时满屋梅香。
窗外栽的骨里红梅开得早,却也逃不过花期的约束,开得愈早,凋谢得便也愈早。是以这个时候,旁的红梅才刚刚绽开一点儿,它便要委顿下去了。
我探出半个身子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够到,折了一枝下来,想趁着花未凋尽来插瓶。
只是殿中的瓷器已然被我这几日碰碎了许多,剩下的寥寥无几,我也未叫人换新的来,左右换上来也怕是要碎的。这时候便少了一只能插上这枝梅花的花瓶。
身边的领头宫娥十分有眼力见,吩咐了人下去,不过片刻便呈上来一只定窑白釉瓷瓶,正衬我手里这枝红梅。我拿在手里前后看着,很是满意。
这时候又上来一宫人,附在那领头宫娥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那宫娥上前来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禀娘娘,定远侯府世子妃方才来了一趟,带了不少补品,说是娘娘这一病缠绵得久,须得好生将养着,慢慢调理。世子妃本想来探望娘娘一眼,只是因着殿下先前吩咐过,这段时日娘娘不得见旁人,奴婢便私下做主,请世子妃回了。”
我手上顿了顿,不动声色问她道:“本宫同世子妃这许久未见,也是挂念得紧。她还说了些什么?”
“世子妃只说猛药伤身,易动了元气,病去本就如抽丝,还是要徐徐图之。”
话音刚落,我手上一滑,瓷瓶登时没拿稳,落到地上去,清脆裂开,碎了一地。那枝红梅在一地碎瓷片间红的灼目。
我强撑着笑了笑,只同她道是手上出了些汗,一时没拿稳,也不必拿新的来了。
嫂嫂本是被困在府里,当日里连传上句话都要费一番心思,如今竟能亲来东宫一趟。倘若不是她想出了脱身之法,避开了四皇子,那便是――四皇子已不甚在意这一环,没花那么多心思在这上头,便叫嫂嫂有了可乘之机。
前者的可能性要小得多,当日但凡有一点旁的转机,以嫂嫂的性子,也绝不会让我涉险。
可若是后者,究竟是什么牵绊住了四皇子,能让他放松了警惕?
他的视线不在上京,那便只能是在北疆了。
“猛药伤身,易动元气”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两句,嫂嫂自然不会知晓我此间的情形,可也该是明了我绝不会是因“缠绵病榻”而不能一见。那能让她留下这么一句话的。。。。。。
想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小宫娥将满地的瓷片打扫干净,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在忙什么?”
打扫的小宫娥背对着我一声不吭,亏得我眼尖,才发觉我这话一问出口,她背便绷了起来,虽只一瞬,却也瞧得出她对这问题的戒备。
仍是领头的大宫女来回我的话,“殿下素日里便繁忙,如今年关将至,事务便更多些。这些日子里多是在书房,也常常留在宫中。”
我看着碎瓷被送出殿外,忽地道:“你替本宫通传一声,本宫有件顶要紧的事要见殿下一面。”
那大宫女果真阻我道:“殿下吩咐了,这半月里不见娘娘。今儿已是第十一日了,还有四日。”
第59章 
我十分谅解地点点头; 拖了长音重复道“四日啊―”,而后缓缓走到兵器架旁,手在最上面一档的红缨枪上略停了一停; 而后将下面一档的剑取出来,利刃出鞘; 寒芒一闪煞是好看。
我屈指弹了弹剑身,听得剑身颤着发出嗡嗡的声响,随手挽了个剑花出来。
我虽于秦家枪上更纯熟一些; 可剑也是练过的; 再者说,枪伤人容易,想伤己倒是麻烦了。
那大宫女此刻敛着眉目; 候在两步开外,殿里并没有旁的宫娥伺候。我手腕向下一压,用了五分气力,将手中剑鞘朝她飞掷过去; 她果然侧身要躲。
就在她一侧身的这个空当里; 我手中那柄剑搭在了她肩头。早便留意到她虽是这一众宫女中领头的,身手却是平平,未曾想竟是比我所料的还要再平一些。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打在剑身之上; 幽蓝的光泽暗暗流动。
我抬眼看她; “若是本宫不想等这四日呢?”
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思; 语气都无甚波澜; “这并不是奴婢能做主的事; 奴婢只是做了分内的活计; 娘娘要杀要剐,奴婢也无怨言。”
我手往前递了递; 剑的寒气激得她颈间起了一层小疙瘩,“本宫只问你一句,殿下究竟在哪?”
她同我对视着,眸中情绪翻涌而起又倏地退下去,“奴婢不知。”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个软硬不吃的,既然撬不开嘴,我索性一手刀劈了下去,又接了她一把,免得她倒地时摔着。
而后提着剑,一步步往外走,踹开殿门,寒风迎面而来,吹得人更清醒了几分。
周遭围上来两层东宫的侍卫,手按在刀鞘上,却不敢妄动。
左郎将自人群中走出,态度恭敬,身形却未让,“外头风大,娘娘还是请回罢。”
我横剑身前,“如今他不在这东宫中,就凭你们,畏手畏脚的,以为还能拦得住本宫?”
他的手摸上剑鞘,周遭的侍卫登时将刀拔出一截来,四下里皆是刀出鞘的清脆声响。
我冷冷一笑,将剑往自个儿脖子上架上去,脚步未停,一层层踏下石阶。
左郎将立时将手从剑鞘上松开,摆摆手,旁边围着的侍卫又将刀收回鞘中,只是仍未让开路来。
我在他面前两步远停下,“要么让太子出来相见,要么告诉本宫,太子去了哪儿。”话音未落,剑锋刺入皮肉,我是下了狠手的,脖颈间一凉,血迹渗了出来。
无论何时,拿自个儿的命威胁旁人,都是很叫人不齿的――左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分量在,才这般肆意妄为。只是事到如今,我没有更好的法子,若真是同他们打起来,谁输谁赢暂且不论,面上都是一家人,哪一边伤了都不好看。
见点血比说话好用得多,我面前霎时闪开了一条路。我并不急着抬步,将剑立在身侧,只瞥了左郎将一眼,缓缓道:“本宫只要还是圣上亲封的太子妃一日,便是这东宫的主子一日。今时今日不同,殿下不在宫中,有什么事左郎将偏偏要瞒着本宫?”
左郎将也是聪明的,见势知我是不能善了,便拣了能说的,单膝跪下去,“回禀娘娘,太子殿下奉旨亲征,同贺三公子同一日启程,现下正在北疆。”
我闭了闭眼,早先三分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又接着问道:“殿下去的是北疆何处?”
他并不抬头,只回话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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