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第65章


我闭了闭眼,早先三分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又接着问道:“殿下去的是北疆何处?”
他并不抬头,只回话道:“殿下早先下了死令,只让娘娘安心等着,娘娘还是莫再为难末将了。”
实是再问不出什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我又是对北疆的情形一头雾水,想去寻嫂嫂一趟,又忧虑着太子妃“大病初愈”的消息传出去,太子又在外亲征,免不得要生出许多这时候我没有心力应付的往来,只好作罢。
这一僵持,便到了晚间。
我坐在殿中,依着记忆画了一幅北疆大致的地图出来,将几处要紧的城郭圈出来,又将秦贺两家分别注记上,末了换了朱红的墨,满腹心事地在沉沙谷那处打了重重的一个叉。
对着这图思索了许久,忽的想起了什么,心下沉了沉,又将那一头标上契丹。若是太子不曾去,怎么瞧,这都是一个死局,前狼后虎环绕,作困兽之斗又能撑得住多久?太子这一去,乍看像是把死棋走活了,可又怎知不是千里迢迢地自投罗网去了?想到这儿,我愈发焦躁起来。
怜薇正是这时候进来的。她同往常般上前来将烛火挑亮了些,而后跪到我身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娘娘。”
我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到手中的地图上,“病好全了?”
她没有半点前几日还病得下不了榻的神色,闻言羞愧地低下头去,“劳娘娘记挂,奴婢早便好全了。只是太子殿下不许奴婢在娘娘知道之前露面。也是因着怕娘娘忧思。”
我挑了挑眉,将手上的地图卷起来往旁边一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如今你可明白自己是跟着谁的了?”
她慌慌抬起头来,急道:“奴婢明白!娘娘还在府上的时候,便是奴婢一直贴身伺候的,奴婢日后便只听娘娘的。”
“那自然是好的,”我伸手将她扶起来,“你且说说,太子那日都同你说了些什么,竟叫你为他做事?”
她同我说话的空里,烛花爆了两回。
太子自然是不会同她说什么要紧事的,他这人疑心重得很,即便是他的心腹,想来也不能全然知他心中所想。太子能同她说的,不过是些关于我的,我却不曾知晓的罢了。
他所言不过寥寥几句,我心头却莫名酸了一酸。
这些日子里我虽是与外头隔绝着的,怜薇却松散些,除却不能在我跟前露面这一样,旁的都没什么约束。她好容易聪明了一回,明里暗里听了不少消息来,朝堂事也好,传言也好,总之一股脑全倒给了我。
我听着听着,心下清明起来,虽是不太敢相信,可事实想来也确是如此――亲征这一趟,他原是替我去的。
“娘娘?娘娘!”怜薇试探着唤了我几声,我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犹豫了犹豫,问道:“娘娘如今是什么打算?”
我沉吟了片刻,只觉心中一块压了许久的石头落了地,少有地松了一口气,道是“他叫我等着,那便等着罢,等他回来亲自同我解释。”
只是未成想,一夜间,这句话便被撕碎,消散在旁人忙年的喜庆里。
怜薇伺候着我歇下时也还算早,前半夜睡得安稳,也未做什么梦,只是寅时刚至,我便醒了过来。这时候是一天里最寂静的,我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无,索性下了榻,披了件狐裘在身上,去到窗边,推开了一道缝,看外头的星辰。
殿中守着炭盆的宫娥本是困顿着,我这一动便惊醒过来,我温声让她们下去歇着,殿里便空荡荡的。
冷风吹了半个时辰,星宿黯淡下去,我将窗关上,转身琢磨着要不要在眠上一阵子。
那大宫女便是这时候忽的闯进来的。说是闯也不大贴切,她身上那份气度仅次于嫂嫂,是寻常人家养不出的从容得体。想必也并非什么宫娥,该是他身边用的人,只是作宫娥才好安插在我这儿罢了。虽说这个时辰进殿,必得是有什么要紧事,却也不见她慌乱,只是步子迈得急一些。
还未待到我开口,她便跪下去,双手奉上一只锦盒,声音哑着,“娘娘。”
我将那锦盒打开,里头赫然是太子的私印。我怔了怔,倏地萌生出一个十分不祥的念头,且这念头迅速抽根发芽,亭亭如盖。
她低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殿下该是给过娘娘一封和离书,娘娘早些将印盖上罢。”
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见她两眼通红,眼眶里还有尚未来得及憋回去的泪珠。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她道:“殿下怎么了?”
见她久不言语,心间那念头简直要将我整个撑开,只听得自己低吼了一声:“我问你他怎么了!”
她已然稳下了心神,再开口时声线平稳,“殿下薨了。殿下自知胜算不足三成,早前留的和离书便是预备着今日,娘娘只需将这印盖上,便同殿下再无一点干系,日后无论这位子落到谁手里,也免得被牵连。”
第60章 
我直视着她的双眼; 妄想着能从她的神色中瞧出零星破碎的端倪,手扣在她肩头,不觉已按出了红红的指印; 质问道:“他又在瞒着我做些什么?当真以为他说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么?”
他是将登基称帝的人; 往后的一生还长着,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这个时候?我不能够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她亦直视着我; 偏了偏头; 笑得嘲讽,却有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娘娘又何曾想过; 殿下再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不是那九重天上的神仙转世,他也会病; 会死; 他也有算不全的局,扭转不动的乾坤,可他本不必入这个局的。”
“就因着殿下不曾同娘娘说过; 娘娘便觉着他不会痛不会输不会有事; 娘娘自个儿摸着良心想想; 这公平么?
“在娘娘心里; 殿下难不成是无所不能的?倘若不是; 娘娘又何曾为他顾虑过; 何曾为他担忧过?
“娘娘心里便只有自己,如今殿下薨了; 娘娘便自由了,也不必再费什么周折脱身,不是正合了娘娘的意?”
她将那印奉得更高了一些,“娘娘还是早些落印罢,奴婢也算是不负殿下所托。”
她每说一句,我便僵下去一分,待她说完,我默了许久才回过神,将手抽回来,十分狼狈地往后退了两步,扶着身后的雕窗,稳住身形。整颗心像是被人攥了一把,皱皱地揪成一团,我捂着胸口,使力按住左心口,仍觉着那疼顺着血脉经络流淌散开,就连胃也跟着缩起来疼。
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倘是没记错,该是“夜深了,殿下请便。”我听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左右如今你也不愿见着我。”那时候以为一切若能得个善了,还有漫长到令人厌倦的岁月来彼此消磨,即便是彼此折磨,踉踉跄跄这一路兴许也就白了头。谁成想,竟是真不能再相见了。
窗外栽的骨里红梅还未全然凋谢,倒是人先散了的。天意委实弄人。
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兴许比旁人更厉害一些,可厉害的这些,也不过是打小开始,便有人期望着他能这般。
窗外已有了熹微的晨光,被窗户纸这一遮,更显得朦胧。可终归天是亮了的。
我思绪翻涌,复又落定,连带着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只轻笑了一声,探手从怀里取出那纸和离书,自上而下扫了一眼,而后捏住上端,摇了摇头,缓缓将其一撕两半,“他倒是好打算。”
那大宫女瞳孔紧缩了一下,猛然看向我。迟疑了片刻,仍是出言劝道:“消息是殿下的暗线一层层递回来的,经手的人虽多,规矩却严,除却我并未有人知晓。暗线的消息比军情走得快一些,趁前线的军情还未传回上京,这是娘娘与东宫断绝关系最后的机会了。”
我闻言皱了皱眉,储君阵亡这等动荡社稷根本之事,再是快马加鞭地上报圣听也不为过。一时不知是他的暗线速度太快,还是这折子递得太慢。
心念一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急急问道:“你说他。。。”我顿了顿,仍是不想提及这个词,“到底是怎么个情形?灵柩何日回京?”
她愣了愣,眉间闪过一丝喜色,想来是明白了我方才所想,可不过一瞬,又委顿下去,低声道:“殿下是领兵途中在沉沙谷被契丹人伏击,一个走出来的活人都不曾有。且那处如今是被契丹控制的,不好贸然出兵去探。”
我闻言明白过来,既是仍在契丹控制下,能侥幸留有一命的可能确实微乎其微,就怕是连尸首都落入契丹人之手。
她又及时补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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