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第82章


他若有所思地瞥我一眼,亦没再接着上头体寒的事情说道,只回了一句:“自然是要接回朝的。”
这夜里我称倦先回了寝殿,怜薇早已备好滚开的水,冲开剁碎的姜末和艾叶,我将手脚泡过,才有了些暖意。
她一面替我加着热水,一面嘀咕着:“娘娘自打下了场雪开始,这身上就跟冰坨子似的,还偏不让同殿下说。”
眼下正是萧承彦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何必再去给他添一道心事。是以我只淡淡嘱咐了一句:“你额外上点心,决计不能叫殿下瞧出端倪来。明日起我出门,特别是去书房的时候,多备一个暖炉来。”
父兄领令去了北疆,抵达之时,耶律战已收回了半数契丹失地。父亲重整了军队,不过几日,便有捷报传来,而后战况僵持不下。兼之昭阳仍在契丹王廷之中,这些日子半分消息也无,父兄有所顾忌,难免舒展不开手脚。
北疆勉强也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萧承彦能腾得出手专心对付上京这一边儿,好在朝中老臣鼻子都灵得很,心知旁的皇子一时半刻成不了气候,便都一边儿倒地向他表忠心,萧承彦借此以雷霆手段削去了几个皇子朝中的臂膀。
萧承彦正批着奏章,忽的问我:“老四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些?”我正在袖中偷偷摸摸地拿暖炉暖着手――我刻意穿了件平素不怎么爱穿的广袖,宽大的袖兜里藏了一只极小巧的暖炉,握在手里能暖上一阵子,这般就不怕他突然来握我的手发觉是冰的了――闻言沉思了片刻,忆及早先嫂嫂叮嘱我的种种,“事出反常必有妖。消息既是已泄露给了他,四皇子不是个能这么安分的性子。”
我倏地想起了什么,陡然抬眼,以口型无声道:“贺家。”
他微微颔首,“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袖中的暖炉凉透了,我借口出去透口气,在外头拐角处趁没人经过,换上了怜薇新拿来的暖炉。宽大的袖子放下去,层层叠叠,遮了个严实。
我甫一回书房,便觉两道视线落在身上,萧承彦若有所思地瞧着我,又将视线放回到手中的奏折上。
我坐回到他身边,他忽的开口:“从前不怎么见你穿这类式样的衣裳,还抱怨过这袖子一重又一重,烦人得很。”
我“唔”了一声,“那时候日日练枪,这袖子确实不方便。自打入冬来,御医不是不叫我练了么,才觉着这衣裳穿着还是有几分好看的。”
我陪了他一阵子,见夜色愈来愈浓,便回了寝殿。这些日子来,他每日里睡不了几个时辰,总在书房整宿整宿地待,回寝殿里又怕吵醒了我,索性就睡在书房。
我泡过手脚,换上寝衣,榻上用的已是最厚实保暖的被子,提前便用汤婆子暖过了,又多烧了两盆炭,有小宫女看着。
躺下去小半个时辰,身上还是没暖和起来,我听得殿门响动,以为是怜薇进来,便唤道:“再加一盆炭来罢,今夜里比昨个儿还冷一些。”
脚步声响起,我一听便知不好,登时坐起身来,拿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儿,萧承彦掀开床幔,淡淡瞥了我身上缠的被子一眼,又扫视了殿内一遍,目光在炭盆上多停了一瞬。
我试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睡书房么?今日奏章少一些?”
“我怎么还来不得?”他上了榻。
我忙往里面挪了挪,急道:“我这几日。。。。。。这几日身子不方便。”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是么?我又没说要做什么。”
我觑他一眼,正巧被他抓个正着,“过来。”话音未落,也不待我有所动作,便扯着衾被一角将我往他那一头一拽,我身上乏力,被他这一拉便倒了过去。
他一手搭在我脖颈上,试着我脉搏,另一手将被子从我身上剥开,隔着寝衣都能察觉出的冷气与他身上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沉着脸替我将被子又裹上两道,“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体虚畏寒,心脉渐弱,你这一样样的病症,我亲历过一遍,怎会不知?”
既是东窗事发,我也没什么接着瞒下去的必要,干脆大大方方叫人来新灌了两个汤婆子,而后一面给萧承彦顺着气,一面道:“这说明他给我的那两丸里至少有一丸是真正的解药,且刚好被我留给了你,这般想来,倒也不亏。是我轻信了他,这药是我自个儿吃下去的,不过,还好吃下去的人是我。”
“耶律战拿不准是谁吃了这药,亦或是凑巧都没吃。你只作不知情就好,我万不能让他以此来要挟你。这毒真要发作,还需个三年五载,也便冬天难过一些,阿彦,有这么长一段时日呢,我们定能找得到旁的解药的。”
第76章 大结局
萧承彦久久未言语; 我隔着被子拥住他,他身上暖和,还未等到汤婆子; 我竟就这么抱着他睡了过去。
禧宁十三年; 腊月初十。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日,同往常那么多的日子并无二致。
这日里,一大清早便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请; 我便同萧承彦进宫了。一路上都无甚话; 这时候忽然来请; 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甫一入宫,便直奔永华殿而去。皇上还是人事不省,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侍疾亦清瘦了不少; 话未多说; 单看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我也心中有数。她先是叫萧承彦近前去; 两人谈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辰; 萧承彦匆匆出来,路过我时飞快握了我手一下; 便出了殿门。
他这一走; 我同皇后娘娘亦无甚交流; 只是一同守在榻前,按时伺候汤药。就这般守到了未时三刻,萧承彦方回。酉时刚过没多一会儿; 榻上的皇上睁开了双眼,瞧着意识是很清楚的; 轻轻握着皇后的手,甚至还温柔笑了笑; 同皇后说了几句,便道:“朕同承彦单独说几句话。”
末了萧承彦推开门走出来时,面上已不见分毫悲戚,有的只是帝王一脉相承的杀伐果决。皇后娘娘奔进去,扑倒在榻前,是我两世都未曾见过的失态,她一声凄厉的“皇上―”与大公公捏着嗓子喊得长长一声“皇上驾崩―”交叠在一处,四下里响起了或真心或假意的哭啼。
在一片混乱中,萧承彦从殿内踏了出去。我抿了抿嘴唇,见皇后娘娘虽失态但理智犹在,尚能主事,便紧跟着萧承彦走进了渐浓的夜色里。
帝星更迭,天下缟素。
那一夜里血染红的宫墙,后来足足刷了两遍才全然遮住。四皇子在皇子府中豢养私兵,举兵谋反,除却贺家,皇宫禁军中甚至都有半数为他所用,只等着接到信号,便大开宫门。
萧承彦同皇后娘娘设计,先是于白日里借家眷引出几位禁军头目,一举击杀,这样一来,禁军之中群龙无首,便毫无章法可言。至于贺家。。。。。。我不知他是何时同贺盛商谈至这一步的,又是用了什么法子,令贺盛同贺家反目――贺家的计划就这般生生折在了自家人手里。
天将黎明时,胜负已见了分晓。四皇子如丧家之犬,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往日一派的温文此时一丁点影子也瞧不出,目眦欲裂,周遭全是亲信的尸首。
萧承彦提着剑,一步步踏在血泊中,逼近过去,声音不起丝毫波澜,“四弟,父皇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意孤行,偏要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四皇子拄着剑冷笑了一声,“机会?萧承彦,我的好大哥,你扪心自问,即便不是今日,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肯放过我么?你敢放过我么?”
萧承彦脚步略顿了一顿,又接着向前。我此时正在离他百步开外的城楼之上,观望着他那边的动静,见状活动了两下手腕,探手将身边卫兵的弓箭取了过来,搭箭上弦。
“成王败寇,走到今日这一步,是我棋差一招。要杀要剐,皇兄,请便。”
萧承彦在听见那句“皇兄”之时,剑尖分明颤了一颤,不过是在地上一划,掩了过去罢了。即便他再如何杀伐果决,即便上一世他诸多皇弟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可那与手刃终归是不一样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开弓,在他提剑那一霎,箭离弦破空而去,贯穿了四皇子心肺。
他面带错愕地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也只记得这一幕,而后眼前一黑,便仰面倒了下去。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听得有人在我榻边低声说着些什么,我费了一番力气才听懂他们的话。
有人道:“昭阳公主之事。。。。。。”
另一人沉声打断道:“且先不要告诉太子妃。”
昭阳!这个名字炸开在耳边,感官迅速归位,我猛然睁开双眼,正撞上萧承彦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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