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女离魂》第66章


灼张开小手,在空中拼命画了个大圆,以示其父官职之大。
对方噗嗤好笑出声,等怠趼笑意,那孩子整了整衣衫,姗姗有礼微一垂首,客气说道:“敝姓崔,单名……”孩子倏地顿住,心里想起什么,他忙改口,另道,“黎奴,黎奴是我的名字。”
“嗯,黎奴,现下你便帮我把蹴鞠捡回来。”杜灼满意地笑了起来,即刻下了吩咐。
黎奴有些不解,他指了指落于不远处水洼里的蹴鞠,反问道:“可是,蹴鞠就在面前,你自己可以……”
“那样灼灼的手便脏兮兮的,灼灼一会还要吃石榴,知道了么?”杜灼一脸理所当然催促着黎奴抱起蹴鞠,见着对方听命行事,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石榴吃了两颗。
“分你吃石榴,这是灼灼从爹爹上贡皇帝陛下的珍果里偷出来的,勿要告诉别人,不然灼灼不跟你玩。”杜灼将一颗石榴塞进黎奴嘴里,一面模样神秘地说。
“怪不得方才那样问我……”黎奴轻轻嚼了嚼,石榴汁水迸裂,嘴里泛出一丝甘甜。
两个孩子自顾讨论各式吃食往殿内走去,未曾在意隐于桂树后的妇人缓缓走出,定定注视二人走远。
雨水轻柔,浸着满树金桂的香味飘荡在每个角落,不管身在何处,总有一股淡雅充斥鼻端。清冷的初秋,相遇的序幕悄然展开,那时错认维系彼此在不知名丝线上的偶然,殊不知却是命运不可逆转的轨迹。
注:
一、因唐代居于室内需脱鞋,仅着袜子,故出殿来到院落是需要穿鞋的。(若言与日本现下的进出脱鞋一般,莫不如说日本一直仿效唐代生活习惯。)
第三幕 追寻
木造的殿阁匆匆走来个身着华丽绸缎衣裳的孩子,昔年童稚的面容上隐约显出些许成年女子特有的高傲,纠结的眉间却又透露出未及退却的孩子气,时光荏苒,光阴流逝,那个在角门与陌生孩子哭笑交谈的杜府小姐不知觉间已然长到十二、三岁年纪,此刻她泪流满面跨入房内,砰地一声猛摔上格门,气呼呼坐在榻上生着闷气。
室外乐声大作,她好似没有听见,双眼瞪着烛台跳动的火焰,嘴里咕哝着什么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黎奴轻轻推开格门,不露声色打发室内侍妇,缓步走到杜灼身旁,明知故问道:“小姐,吉时快到,还在房里作甚么?”
“不要你管,灼灼才不要参加大哥婚礼!”杜家小姐别过脸,狠狠说道。
“一会新妇入门,小姐还需前去行礼(注一)。”黎奴瞥见杜灼一脸怒容抹去眼角泪水,不愿出声搭理,他只得再劝道,“自家大哥婚礼,争可任性胡言不去参加?”
“灼灼不喜欢嫂嫂,灼灼讨厌她,抢走大哥!连灼灼喜欢的南珠项链也给她了,灼灼不高兴!”黎奴忍不住笑了起来,激得杜灼气愤大喊:“黎奴好无情,黎奴不帮我!”
黎奴不理杜灼吵闹指责,忽严肃了神情说道:“小姐还有理说,方才青庐(注二)交拜时,是谁扔了硕鼠吓得侍女大惊失色乱作一团?又是谁偷剪了喜蜡换下美酒?”
“你亲见是我了?”杜灼停止哭泣,偷偷觑了对方一眼,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反问道,“玩笑罢了,黎奴骂我作甚么?又非灼灼的错误。”
黎奴哭笑不得望着杜家小姐强词夺理一番争辩,开口问道:“如此说来,倒是谁的错误?”
“大哥的错,娶了妻子便不疼灼灼了;爹娘也是,天天念叨新妇如何如何,都不管灼灼生病难过……”杜灼愈说愈委屈,豆大泪珠沿着面颊滑落,想起中意的金栗红玉镯不日便要传给嫂嫂郑云儿,她心里更是憋屈。
“胡思乱想,没有的事,小姐勿要胡言!”黎奴笑着取来帕子,为杜灼拭去眼泪。
杜家小姐转又想到什么,她抽泣着看向黎奴,轻声问:“黎奴你说,每个人都会离开我身边,是么?”黎奴摇头否认,不及回答,听对方接着说,“你不要否认,我心里清楚,那日偷听到爹娘的话说,我听见……听到他们说,灼灼命短,未必能过十八岁……”
“胡说!”黎奴倏地站起身,面色阴沉反驳道,“哪个庸医下的定语?!孙医师看过没有?若无,天下间谁人可以妄下断言?”
“可是……”“没有可是!”黎奴面露不悦打断杜灼的话,他快步踱到格窗旁,颇为烦躁走了几个来回。
视线跟着黎奴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杜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惹恼了甚少发脾气的黎奴,暗想长兄大哥婚礼“作恶”太多,她只得低声致歉:“我去参加大哥婚礼仪式,不会再胡闹了。”
沉默许久,黎奴回到杜灼面前,认真道:“小姐的宿疾定会医好,所以小姐勿要乱想,无人会离开小姐身边,老爷、夫人、少爷、乳母……”
“黎奴也会,一直在我身边么?”杜灼歪了歪头,望向黎奴眼睛深处。
“会,我会一直,永远在灼儿身边。”黎奴说着露出温柔的笑。
“当真?”杜灼大喜,拉起黎奴的手便往外走。“这就去参加婚礼,说起来那郑云儿须得给灼灼行礼呢。”
杜家小姐眼角仍旧挂着泪水,嘴角却扬起灿烂的笑,这个场景,深深烙印在黎奴的心里,许久不曾磨灭。
第四幕 终忆
“黎奴,哦,不,崔俨,既然返回京都是嫡母安仁长公主的意思,你便回京一趟听候安排罢。”立于黎奴面前的涞州刺史杜柏戬轻微咳嗽打断对方的走神,一时有些拿不准该用怎样的言语态度与之说话。
恍惚回过神,黎奴兀自终止了回忆往昔。不远处是为他祖饯设置宴会仆役忙碌的身影,时不时抬头好奇打量他男装打扮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他是怎样怪异的人物?或者他不甚关心周遭人的看法,他真正担心的是杜府小姐得知一切后的反应。
“是,黎奴知道。只是方才所言之事,务请老爷成全。”黎奴态度诚恳拱手行了大礼,面露焦急等待杜使君对于其请求的答复。
杜柏戬有些为难,语气犹豫嗫嚅道:“这个事情……要晓得你尚未恢复身份,至于将来是否有可能得到应有的官位还未可知,如此轻下许诺,不是耽误我灼儿大好年华么?”
黎奴握紧拳,低下头默不作声,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不自然的有些颤抖,像是压抑某种情绪:“黎奴唐突,老爷见谅……”
“这样罢,”杜柏戬心有不忍,讲出个折中办法,“一年时间,若你不能查清清河崔家灭门一案、恢复豪族世家身份,便不要怪我将灼儿许配贵家,何如?”
“老爷!”黎奴心急上前一步,想要再作讨论,却被杜使君挥手打断,听对方毫不退让,坚持道:“你勿要再言,至多两年,我只保证这两年内不为灼儿择婿,再长,恕我不能应允,你亦知晓灼儿的身体……”
“是,崔俨明白。”黎奴知道多说无益,杜使君已然不会再作让步,他行礼谢过,刚要告退,听得杜柏戬又道:“你亦知晓灼儿固执脾气,你我二人这里商量,也要她同意方能作数。”
黎奴点点头,又与杜柏戬密谈几句,借口祖饯诸事忙碌,匆匆作别而去。
出了主殿,经过花园,不知觉来到掩翠阁前,听得殿内寂静不闻声响,他举步不前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拜访,忽见阿宝端着汤药沿游廊疾步走了过来,黎奴忙避至一旁隐藏起身形。等到阿宝身影在眼前消失,他才想起杜府小姐每日清晨都会在茶室服用汤药、消磨时间。
思及此,他迈开步子绕道后殿。隔着亮若镜面、倒映耀眼阳光的潺潺溪水,隐约听见茶室内传出轻微声音,黎奴隐在树丛后,定定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心里五味参杂,瞬间竟不知如何面对。
正当他犹疑之际,听得茶室里又是一阵喧闹,看到郑云儿神色惊讶对杜府小姐说了什么,便见如灼倏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大喊:“骗人,嫂嫂骗人!黎奴是男子?!”
心里不禁有些紧张,黎奴倏地握紧手中拿着的象牙梳掌,心里考虑着是否应该进去说明,抬眼望见杜灼极其反感,断然拒绝旁人相邀:“不送!不送!羞煞人了!不要见他!……”
黎奴怔怔看着杜灼情绪激动将家嫂、侍女阿宝赶走,垂首看着手中华美的梳掌,缓缓纳入怀里,他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笑,继而转身离开了掩翠阁。
麻木行着祖饯之礼,进酒、饮下,祝词、插柳,跨上骏马,拱手与杜府众人作别,哪里也没有那个女子的身影,明明知晓杜灼不会来送,黎奴心里仍在奢望。
黄沙漫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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