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策》第303章


也不过如此。
也不至于后悔。
沿着狭长的过道一路默然而行,到了门口,方才推开门去,却只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
弋栖月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却是转身过去:“怎么了?”
那狱卒颤颤巍巍地伏地:
“陛下,墨掌门……吞金,已然气绝身亡了。”
弋栖月一怔。
随后眼圈红了,却也是涩涩而笑。
师兄,师兄。
到底是你,到底是你。
一身傲气,不肯苟活?
也偏偏要让朕的保证做不到吗?
“知道了。”
点了点头。
想要转身过去,却是挪不动步子。
狠狠咬了唇边,终究还是又向着牢狱里走去。
牢狱里沉暗依旧,方才一字一句同她讲话的人,如今已经垂下头去,长长的墨发几乎遮了他的脸。
弋栖月沉了口气,缓步上前去,却是俯身下去,伸手拂开他面前的长发。
一对凤眼安安静静地垂落着,唇角处带着血痕,薄唇却是紧紧地,并非死不瞑目的模样,若是要说,竟然还有几分……安详。
他心里竟是不恨吗?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当真是没有了。
他死了。
这个念头在弋栖月的脑海里真真切切地划过。
伸手抚上他的面颊,他还是温热的。
而曾经她欢喜他依赖他的时候,从来都不能如此碰他。
而如今他死了。
就在这里,那个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师兄死了。
她年少时候的梦,大抵也彻彻底底地死了。
从今以后再不会担心三州之事了。
从今以后也再不用担心他动手脚了。
从今以后也不必为他和时芜嫣的事情而心中不快了。
但是……
小时候她怕风,怕雷雨,认床,胆小。
小时候她怯懦着不敢多说,喜欢也只能偷偷摸摸。
从今以后大抵也再没人记得了。
因为唯一的那一个陪着她走过那些岁月的人,他死了。
而曾几何时,她曾固执得想过,死也要同他死在一处。
如今这心思……早已消失殆尽了。
心里有一些苦苦涩涩的滋味。
不知不觉地低头下去,朱唇缓缓吻上他尚还温热的额头。
师兄。
这个吻就算是别离。
算是彻彻底底地、了断吧。
这一刻恍若静止。
墨苍落身前,静静摆着两个绣心镯,它们在阴影里,从未见到光。
有的事,弋栖月并不愿意成全。
譬如她将墨苍落葬在了苍流历代掌门的陵墓处,题字时提的亦是‘苍流掌门墨苍落之位’,但是这个消息,瞒着天下人。
而身为掌门夫人的时芜嫣,却被她以‘庶民之女’的身份葬在了裹城,弋栖月对时芜嫣的死没有分毫隐瞒,而如今,哪怕墨苍落已经葬下,弋栖月对于将时芜嫣的坟迁来一事,也是闭口不谈。
旁人大抵也知些端倪,说不清,倒也无人敢来撞这个枪口。
那两个镯子,弋栖月思量了一二,终究是带上了。
而如今她还能清楚地瞧出来,哪只是她带了十几年的那一只。
如今想来,不知绣心镯的传说对与不对,但是巧合的是,现在这两个故事,带着绣心镯的两个人,最终都是反目成仇。
这究竟是个好东西,还是个坏东西,谁又说得清。
至于玉先生那边,弋栖月写了一封亲笔信去。
墨苍落不堪牢狱吞金自尽,但是墨家尚有后。
夜宸卿正是当年墨长舟的另一个孩子,同墨苍落是双生子。
心里有歉意,也有解释。
信使再回来的时候,递上玉先生的回信。
那全全一张纸上只有一个‘然,谢陛下。’
寥寥四个字。
大抵是同意了下来。
意料之外地忙活了两日,总算能往落霞谷再赶去。
心里记挂着夜宸卿那厮,同时也是这几天的事弄得心里不舒坦,想抱着他蹭一蹭。
孰料,半路却碰上信使,瞧见她下马来,恭敬行礼,递上一封信:
“陛下,夜君阁下的急信。”
弋栖月愣了愣,随后接过,打开信件来。
确确实实是夜宸卿的字迹,可是一笔一划却显得有些匆忙。
大抵意思是——
夜氏夫人病重,他急着回去探病,来不及等她回来,便先带着人离开了,只得专程写信来。
弋栖月见状一怔。
心里却想着,不知这路上是不是安全;他的伤害还没好,只盼莫有波折;以及……按理说她也应当去瞧瞧的,只是……以北皇的身份,如今进东国,只怕是艰难且不妥的。
咬了咬牙,却转身对一侧的庸和道:
“庸和,你随他回去,备些礼品去东国,让烈倾安排人员。”
“另外替朕带句话,问夜夫人安。”
庸和听了交代颔首称是,便随着信使匆匆而去。
此时的弋栖月,对一切都未多想,若说脑海里隐隐有些不安,也仅仅是在于他的伤、路途的奔波,以及,他母亲的身体状况。
却全全没料到,这本就是个局。
直到——
庸和带着一众将士无功而返,那模样,全全是撞了一鼻子的灰。
弋栖月见状不免愣了一愣,见他神色不对,皱了眉沉声道:
“如何?发生了什么事?”
庸和颤颤巍巍伏地道:
“陛下,奴才……奴才一等根本进不去东国!”
弋栖月一怔,旋即皱起眉头来:
“进不去东国,还是进不去东国皇宫?”
庸和小心翼翼:“回陛下的话,便是东国疆界都过不去。”
弋栖月心里直道不妙,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却是为何?你可有问他们?”
庸和道:“陛下,东国疆界不准我等入内,但是也半分不敢伤及我等。”
“奴才问了他们因由,都是和和气气的,那守卫说,如今时局敏感得紧,东国内部已经一致对外了。”
弋栖月眉头一皱。
是了,东国小心翼翼也有道理,尤其是对北国的来人。
不论是如今北国的势头,还是东国的国势,都足够让东国小心翼翼。
北国兵入三州,势在统一。
而东国内部的势力却是并不分明——
自从淮川死于烈火,东皇便没了消息,只有夜宸卿在率兵迫近。
而后弋栖月几经探查,才知道东皇已然一病不起,如今每日清醒的时候不足一个时辰,早已管不得事了。
可是即便如此,据说东皇身边还是有几个极为忠心之人,他们无法挡住外人的眼,但是可以护得东皇的情况不再恶化。
以至于夜云天分分明明只欠东风,就是无法顺利迈出这一步。
大抵是担心她北国趁虚而入?
可是……这寥寥几个人……
弋栖月咬了咬牙,又道:“庸和,那你可曾报出夜君的名字。”
夜云天在东国势高,庸和又带着夜宸卿的亲笔信,按理来说,可能会坎坷一些,但是总归也是能进去的。
庸和摇了摇头:“回陛下的话,奴才的确给那些守卫瞧了。”
“可他们说字迹易仿,无印则不可信。”
没有盖印?
弋栖月皱了皱眉:“你可曾同他们多讲?”
“单单这一句话,就把你们打发回来了?”
夜宸卿大抵是东国顶上头,多少也应该犹豫、查究一下吧?
庸和道:“陛下,奴才有意让他们去多辨识一二,可是他们拒绝如此,只说无印一事,已行不通了。”
弋栖月闻言皱起眉头来,心下已然起了疑。
宸卿她是信的,是完完全全相信的。
绝不可能是他设置了如此的关隘。
那又会是谁?
东国国内时局,只怕是焦灼又诡异得紧。
而这真的是因为……夜氏夫人病重,也许要封国吗?
可是这如若是个圈套、是个局,现如今夜宸卿……
一只手不灵便,还不能习武、动用内力。
他又是如何状况呢?
弋栖月念及此不由得咬了咬牙,却是从一旁拽出一张地图来,仔仔细细地瞧着。
末了,庸和只瞧见女皇陛下提笔在地图上写画着什么,终于抬头看向他:
“宣烈倾将军入殿。”
庸和称是,匆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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