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太子妃起居录》第93章


顾氏握紧了手中的酒壶,冻石圆润滑腻的凹凸嵌进她掌心里,不痛; 是一片没有感觉的麻。
她沉默了片刻。
夙延庚很快调整了态度,他望着顾氏,深深地出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你是你,福安是福安,就是她进了门,于你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干,你放心就是!”
顾氏这一次很快地应了一声,她转回身来,笑意温存又恬淡:“是。”两片睫羽垂了下去,道:“是我僭越了,您不要怪罪我才好。”
两只小巧玲珑的蕉叶杯,被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这杯子太小,让夙延庚忍不住“啧”了一声,顾氏已经端起一杯呈到他面前,自己拿起了另一杯。
她伏在他膝头上,云鬓微斜,目光如水,像很多很多年前,夙延庚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隔着重栏花影,手中提着球杆,陪着冉贵妃打马逑。
他在二楼的飞廊上走过,一低头就看到她,她恰好回头望过来,目光清亮,秀丽的眉眼间有一点猝不及防的羞涩。
他原本不喜欢青涩的少女,却也在对视的那一刹那间心头一跳。
夙延庚含笑接过了那杯酒,小臂顺势绕过了她的手,她微微敛了目光,从夙延庚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腻白的肌肤上一点柔媚微羞的红。
挽臂交颈,一饮空樽。
顾氏在他膝前伏下身去,螓首枕在了他的腿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原本透红的面颊只在顷刻之间就白了下去,纤细的臂环在他的腰后,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夙延庚笑着抚了抚她的面颊,道:“笙笙,你再这样求欢,本王可就忍不住了。”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就从他的小腹中轰然炸裂开来,宛如千万把镔铁利刃在五脏六腑中搅动,顷刻之间,密密麻麻的冷汗就从他额上凝结、滚落下来。
滴在颊上的水珠让顾氏睁开了眼。
她面色比纸还要白,完全失去了血色的肌肤几近于透明,眼睑微微地掀开,她吃力地转了转头,让在她上方的夙延庚的脸可以映入她的眼睛里。
“我还以为,”她说起话来有些断续,但依然固执地说出短而完整的句子:“您会为我,掉一回眼泪。”
她唇角稍稍牵动,像是个竭尽全力的笑容,道:“我只有您了,您却要娶妻了。贵妃娘娘送来的酒,我,怎么舍得一个人喝,呢。”
夙延庚抚在她脸上的手指扣紧了。他想要怒吼,想要站起身来,想要把这个人从他的身上掀开,但在极度的疼痛里,他连抬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你疯了。”他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血沫就从他鼻腔中呛咳出来,男人的手臂微微移动,扣在了女郎纤细的脖颈上,“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大团大团的血他脚下的地面上沁开来,不是他的血,是伏在他膝上的女郎身下涌出的。
“是啊,我疯了。”股间汩汩而下的鲜血,带走了她小腹中最后一点温度,她喉间却发出几近愉悦的笑声,道:“您已经杀了我啊。”
“我是真的……”她定定地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俊美面庞,喃喃地说了半句话,后半句却没有再说下去。
血开始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柔软如秋水的目光暗了下去,单薄的唇瓣微微翕合了一瞬,再也没有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二皇子夙延庚身死的消息引得京师一片哗然。
大理寺卿揣摩上意,案卷给出的记录是秦王因忧思过度而终,一面掩饰了堂堂皇子被府中妾妃毒杀的丑闻,一面就此洗清了夙延庚通敌谋国的罪名。
人死为大。
太子保持了沉默。
庆和帝看到了皇太子的退让,下旨复夙延庚秦王爵,仍以亲王礼下葬。
侧妃顾氏的遗体被席子草草地裹了,就要丢到乱葬岗去,被提前得了顾瑟吩咐的归骑亲卫偷天换日带了出来。
她衣带中有一封短书,已经被血浸透了,凝成了黯黯的深紫色,几乎与帛质的衣料融为一体,
她字迹娟秀,是与顾瑟七、八分相似的簪花楷,只写了八个字:“早知今日,不悔当初。”
即使是顾瑟,也很难说得清这封信究竟是她预料到会被送进顾瑟手中,还是只是单纯的、有没有人看到、是谁看到都无所谓的绝笔。
她慢慢地将这张浸透了血的纸叠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木匣中。
她眉眼间有些微微的倦意,低声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姊妹,从未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夙延川看着她收起了信,起身去铜盆中投了张湿帕子,拉过她的手替她擦拭手指,手势熟练又耐心。
他温声道:“你若是希望,我也可以让她与夙延庚合椁。”
顾瑟目光落在木匣上,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柔声道:“您容我想想。”
这件事尘埃将落之时已近年下,在梁州为官的顾九识和在律州为官的顾九章先后回到了帝都。
顾瑟出宫省亲的时候,带上了那名与二夫人蒋氏同族的书生。
顾九识、顾九枚、顾九章兄弟三人,连同散了馆的顾匡、在家读书等来年下场的顾璟,都在顾崇的外书房陪着老爷子说话。
顾瑟与顾九识从开原一别,已经有两年没有相见了,去岁冬日里梁州民乱,顾九识坐镇州府安抚民心,因此过年也没有回京来。
梁州地近西南,风土民俗都悍,顾九识同长在帝都的顾九枚、甚至同样在外为官的顾九章坐在一处比起来,都显得皮肤黑上许多。
顾瑟在庭中看着从前有“顾家玉树”之誉的顾九识如今变成这个模样,心里不免又是心酸,又是骄傲。
她陪着钟老夫人说过了一回话,才到外院来的,因为来得低调,又阻住了侍人的通传,一时屋中人都没有察觉,还是顾九识忽然心有所感地扭头望了出来,才看到笑吟吟地站在中庭的女郎。
她含笑重新与顾崇等人见礼:“是我来的冒昧,打扰祖父同父亲、叔叔们议事了。”
又一一落了座,顾璟主动地向后错了一个座位,顾瑟就坐在了顾九识的下首。
她从做少女时就有端肃气象,到嫁进上阳宫,受理东宫内务,又有太子夙延川一意信赖、一力扶持,久视诸事,坐在四位朝臣之间,全然没有一点顾匡、顾璟兄弟的青涩。
就连顾崇都毫不避讳地说起了先前被打断的话题:“仰赖太子殿下恩德,将我们这一支前代的族谱从颍川带了出来。如今陛下夷灭颍川顾氏一族,我们已经算是彻底与颍川断了宗,总该自己立起来才是。”
顾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本朝开国以后,几代皇帝推恩,郡望华族都不得不析产分家,颍川顾氏也是其中之一。只是颍川的主宗对分剥出去的庶枝态度十分暧昧,京城这一支便是因为声名鹊起、势头凶猛,才被颍川一意打压、寻事。
主宗族灭,天下间总要有一支顾氏承袭先祖的功业和声名,顾瑟相信会有许多堂号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头来。
即使顾崇不提出来,她也会向顾九识、顾璟私下说起。
她没有插话,含笑坐在椅子里听着他们商议。
自立之事,座中人都知道轻重,很快地已经说起新堂号的选字来,一连提了几个,顾崇却都不甚合意,连顾九识提的都被他皱着眉驳回了。
顾璟原本一直捧着杯热茶,沉默地坐在一旁,这时看了顾瑟一眼,笑吟吟地开口道:“不如便用‘樵荫’,咱们家从立了府就没有改换过,在外头也已经薄薄有些声名。‘斫无涯之樵,结百代之荫’,也是我辈治学传家的道统了……”
顾九识微微颔首。
顾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璟哥儿所言不差。”
第85章 

顾璟笑着微微低下了头:“小子无状; 班门弄斧。”
顾崇却十分满意似的; 不但就依顾璟的提议定下了堂号; 还嘉许似地对他道:“除夕祭祖的时候,你来传祭牲。”
这是长子长孙的职责。
顾匡才是顾家的长孙,从前都是由顾匡将祭牲传递到顾九识手上。
顾崇前头独独认同了顾璟的提议,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是一点都没有掩饰地,在表达着“顾璟是他看重的承重孙”的态度。
顾瑟目光微微一扫,看到顾匡面上有些苍白,眼神微微闪烁着,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顾九枚则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低着头坐在一旁。
蒋氏死后,顾九枚就辞了官; 正当盛年却每日赋闲在家,同旧日的茶朋酒友也断了来往; 眼见得一日比一日颓废下去。
而在孝期中闹出丑事、幸而被?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