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瀛台》第77章


他带着陆青婵绕过大雄宝殿,入目便是韦驼亭,攒尖顶八角亭里,立着数米高的韦驼像。韦驼亭后面,便是报恩院,也算是个小禅房,平日里也是僧众念经的地方。只是此地已经看出几分荒凉之意,也没见到皇家禁卫的影子,陆青婵愣了一下:“这儿……”
话还没说完,已经看见从报恩院里走出一个人来,看着他,陆青婵猛地站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考据的资料有点多,写完这章已经是深夜了,只好在今天做个短小君了,鞠躬~
文中提到的,不受香火,以花草供奉的寺院真实存在的,名叫寂照寺,地点在云南,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哦~
文章还有最后一个故事节点,写完这一部分就要完结了,包子也会快快安排的!
第65章 本槿花(二)
在此之前; 陆青婵曾想象过很多次再见到萧让的场景; 也曾做好准备这一次将会在这里和他见面; 但没有料到会是在现在这个情形之下; 她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庆节,庆节低垂着头,下巴几乎要垂到了胸口。
萧让和她上次见面时; 又不大一样了。彼时他刚从宗人府里脱困,身上穿着寻常的侍卫袍,满面风尘气扑面而来,而今又过了半年光景,他蓄了胡须,依旧是过去那般清瘦的模样,可整个人的气质却不大一样了,他立在院子当中,天潢贵胄的感觉已经不见,他像是一枚被打磨得光润的菩提子。
一时间,陆青婵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见到萧让; 总也能让陆青婵想起在深宫里的年月来。他们二人之间算不得情谊深厚,只是难免还串联着几分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情份。鲜衣怒马的少年人; 而今已不再有弯弓射雁的心情,那时于宫墙下看杏花的女郎,却还是当初一般无二的模样。
陆青婵立了良久,终于缓缓抬步向他走去。
跨过门槛; 陆青婵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两个人四目相对。过了不知多久,萧让倏尔一笑:“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可以用世界上最复杂的情感来形容他们二人,他们二人的情谊,在剥离了许许多多血腥的现实之后走到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这么多年了,陆青婵一点都没有变,她永远是如水的平宁,像是一个富丽王朝供养出的女子应有的模样,萧让用手示意一边的禅房请她进去,陆青婵这一次倒没有犹豫,萧让淡淡一笑:“也不知道你是太信任我,还是太信任你自己,竟然敢和我进到同一间房里去。”
陆青婵回过头看向他,在禅房昏晦的灯烛光下,她的眼睛深处带着细碎的星光:“我不是信你,也不是相信我自己,我信萧恪。”
她叫了萧恪的名字,虽然她从来没在萧恪面前叫过。直呼皇帝名讳视作不敬,可陆青婵叫得心安理得、坦坦荡荡。萧让和她站在一起,禅房里供奉着一尊金身罗汉像,目含慈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两人。
“每年冬至,皇亲们都要来报国寺里听净尘大师讲经说法,这么多年规矩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也是在赌,萧恪今年会不会带你来。你知道的,每年在这个时候,是不允许带嫔妃的,若他真的肯带你来,那定然是对于异常重视。我想见你一面,期待你能来,也期待你没来。但是你还是来了。”
萧让背对着陆青婵走到罗汉像前抬起头,“我们现在脚下踩的山,名叫云崖山,是太行山与燕山的余脉相交的地方。往更深处走,便是莽莽的十万大山。”
这些地质风物,原本都并不是萧让所关心的,他今日的特意提起,总让人觉得带有一分叵测的味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他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他说:“我今天想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和我走?”
一晃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不刻意记起,萧让都已经慢慢淡忘了紫禁城的生活,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忘记那个有时候被他忽视,有时候他不太看重的女人。陆青婵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特殊的魔力,想起她的时候,无关风花雪月也无关富丽堂皇,她与云与雪最相关,抬头看着头顶的行云,眼前便会浮现她雪一般清淡的容颜。 他曾经把她当作是父皇与母妃留给他的掣肘与约束,虽然也曾给过她一些关心,可对于陆青婵他更多的是想要逃离,他甚至想好了,有朝一日登基之后,给陆青婵皇后的尊位,可他依然也会宠幸其他的女人。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不单单是欲望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满足他们的野心,满足自己尽享天下美人的优渥。
甚至,他也曾在陆青婵面前大放厥词,说她永远是萧恪的一个妾罢了。但是萧恪和他分明是不同路的人,他宠着陆青婵,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她,除她之外,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他会拿端嫔这样的女子当作棋子玩弄于股掌,但是陆青婵,得到了这个世间最尊贵男人的尊重。
这是陆青婵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他永远都无法把陆青婵忘却,而陆青婵在离开他之后,拥有了一切。
陆青婵看着萧让的背影,轻声说:“殿下,您这不是不舍,而是不甘。”
不甘,她看得冷静而清醒,轻飘飘的一句话,正正好好地戳入他的心海深处,萧让回过身,陆青婵云髻高绾,头上插的那对凤钗分外醒目。
“我入宫那年九岁,如今一晃也已经过了十年,跟在您身边的年头比跟在皇上身边多多了,您心里头不喜欢我,我明白。可那时候我就知道,您需要我母家来祝您登天子之位,于公于私,您也会把我留在身边。我往后跟着您,也是个交易。和我后来跟着皇上,没什么区别。我是你们政治博弈的筹码,是皇权的囚徒。跟着您的时候正是这样的,我以为跟着皇上也会这样。”陆青婵的眸光流转如水,“可是皇上跟您不一样,他是说过要给我一个体面的人。”
萧恪曾说过的那一句,他想要给陆青婵一个体面,便牢牢地扎根在了她心里,曾无数次给她勇气。
“您说您对我念念不忘,您可想过,您念念不忘的人,不是当年的陆青婵,而是如今跟在萧恪身边的陆青婵。”
陆青婵很少说这么多话,她习惯了聆听,习惯了顺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偶人,那些萧让曾给予她的创伤,她欣然接受过,甚至把这些当作理所应当,直到她遇到了萧恪,萧恪让她换了一个活法。
“您问我愿不愿意跟您走,我今日想问问您,我凭什么跟您走?”
她理直气壮地发问,目光炯炯的让人不敢直视:“我从来都不是贪慕荣华的人,我想要一颗真心,您给得起吗?”
一袭话说得萧让近乎哑口无言,陆青婵终于一步一步成为了一只牙尖嘴利的猫,那个温顺如鹿的女人,得到了萧恪的偏爱,她变得骄矜而沉着,她说出了过去从来都不会说出的话,成为了那个他没有想到的模样。
他过了良久,只说出了一个也好:“对于那个位置,我从来都没有死心过,今天的报国寺,有着百十位□□手,他们的箭锋已经指向了萧恪的咽喉。陆青婵,就像很多年前你对萧恪说过的那样,现在你如果决定跟在我身边,也许我能给萧恪一分体面,你愿意不愿意?”
陆青婵看着他,她的眼里流淌出一丝淡淡的恼怒和锋利。
从支窗里吹来的山风,一时间都当真带着几分冷冽的肃杀,陆青婵倏尔笑了:“我不和你走,我会和萧恪一起死。”
萧让从来没有从陆青婵眼里读出过一丝惧怕,她永远是这样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模样,哪怕此刻,她都没有把生死放在眼中,她是打定了一颗要与萧恪同生共死的心。
萧让原本以为,他也曾得到过陆青婵的一切,那段在宗人府被囚禁的年月里,他对陆青婵也曾生出过无尽的毁意。今时今日方知,爱到极致不是为了他付出一切,而是为了他漠视生死。
陆青婵穿着富丽的绮罗,阳光为她镀了一层金边,桌上放着一只茶盏,萧让猛地把它举起来,狠狠地掷在地上:“那好,那我就成全你。”
风一时间莫名地大了起来,窗外摇曳的松柏间似有幢幢鬼影,陆青婵抬起头,那些风声中都带着尖啸之意,向萧恪听讲学的禅房席卷而去,陆青婵推开门,站在她身后的萧让根本就没有阻拦。
晴天白日,映照着山峦间积压的皑皑白雪,风盈满袖,陆青婵抬起眼就能看见那些禅房的屋顶上拉着弓箭的人。萧恪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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