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第174章


我想起怀淑曾跟我说过,宋灵均是他的人,以萧衍的细腻心思迟到今天才发现也算是难得了。
怀淑心虚道:“未能对你坦诚是我的错,只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大约,你们都没看出来,她本是女儿身。”
我瞪圆了眼睛,回想起那阴柔毓秀的身影,满脑子的不可置信,一个女人,跃了龙门夺得魁首不说,还在天下近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少卿。
萧衍倒很淡定,“那她的身份?”
怀淑道:“父皇在世时长安城中有一个很有名的道士——然居。他善炼制丹药,曾被姜弥举荐到父皇面前,后来尹相以丹药祸害龙体为由,欲要将炼制丹药的道士都赶出宫去。其余人倒是都被赶出去了,唯有这个然居被姜弥保了下来,后来的事你们该有印象吧。”
我起先听到然居的名字,便觉得有些耳熟。后来怀淑提到丹药,我便想起来了。当年率先站出来指证怀淑这个太子善行巫蛊,诅咒皇帝的就是这个然居。先帝半信半疑,便派人去召怀淑到骊山问询,尹相担心中了姜弥的计才仓惶起兵。
怀淑见我们不语,才说:“而宋灵均就是然居的女儿。当年尹氏案一了,姜弥便要杀然居灭口,他拼死找到当时的全虚子道长,向他说明了真相,并留下血字手书,把女儿托付给他后,便独自一人逃走,后来在青桐山的人在一个偏僻山庄里找到了然居的尸体。”
这样说来,跟当年尹氏有关的人都聚拢在了一起,即便有人为筹谋在里面,可也许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萧衍的面容沉静,思路清晰地说:“孝钰,宋灵均,还有姑父生前的手札,季康子,人证、物证都有了,大哥,看来你辛苦谋算,定是要将真相大白。”
怀淑竟浅淡地笑了笑,“我所谋算的不过是依着宋灵均让她女扮男装入京参加科举,寻找机会为父报仇罢了。其余的,多是机缘巧合,姑父与孝钰,甚至季康子和意清,本不在我的算计之内。”
萧衍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是呀,这里面还有孝钰的许多功劳,她替你拿回了遗诏,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不如深究到底,将父皇的遗诏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我恍然发觉,今日一叙我和怀淑竟全然陷入被动,不知不觉由着萧衍盘问究底,把自己的底细几乎全都亮给了他。偏偏是我们有所隐瞒在先,他这副样子,倒像是我们还欠着他。
怀淑犹豫了一会儿,竟真的把手探入袖间,拿出那方珍巧玲珑的银盒子。
“从前在洛州,季将军催着我打开遗诏,我对他多不放心,才借口打不开,其实……”我见他拿出一根银锁钥朝着桑叶锁拨弄了几下,那把锁咚的一声,锁贮撬开,盒面向上掀开。
我怀着万分的好奇探头去看,怀淑从里面拿出一卷细黄绫,徐徐展开。
“其实也没什么……”细黄绫中间掉出一个铜制虎兽,我将它拿起,觉得有些面熟,却见萧衍的目光一触到它便愈加尖利暗沉,心中一咯噔,想起在萧衍的书房里见过这东西,“兵符?”
萧衍的唇角有着冷冽的弧度,唇线深嵌,镌刻入肌理。
我在他阴冷气质的压迫下,怯怯开口:“先帝忒不厚道了些,既已传位给了衍,怎么还留这种东西给怀淑?”
谁知萧衍并不领情,瞥了我一眼,冷声道:“你闭嘴。”
我乖乖闭嘴,偷偷瞅瞅怀淑,他揉了揉额角,“你看看父皇留给我的信。”
萧衍拂袖将黄绫卷拿过来,我悄悄靠近他去看。
“朕在位十数年,晚年昏聩,听信奸佞谗言,蔽使功勋冤死,吾子恨终。太子当以朕为戒,恪守贤君之道,广纳谏言,万勿偏听偏信。尹氏一案,诸多疑点,望深究探查,以平父君之过。”
这其实并不是留给怀淑的信,而是留给萧衍的。
我垂眸敛思,觉得先帝的谋虑太过长远了些。他可能早就料到,即便有朝一日人证物证俱全,萧衍作为君王,儿子,很难去为自己父皇定下的案子平反。稍有不慎,便要落个不孝的垢名。
所以留下这样的遗诏。但若是直接给了萧衍,在他刚刚登基那样的情形下,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姜弥抗衡,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初的逆案是冤案,此事只会不了了之。
而将兵符和遗诏给了怀淑,他便是占据了先机,自当倾尽全力搜罗证据,在合适时机将这一切交到萧衍手中。
说到底,所谓遗诏,所谓兵符,不过是绸缪除掉姜弥的工具。我甚至怀疑,先帝是不是真想为尹氏平反,或许只是想给萧衍一个除掉姜弥堂而皇之的理由,避免他陷入忘恩负义的诟病中。
萧衍或许也想到了这些,面色渐渐缓和,拿起兵符仔细看了看,“闽南军的兵符。难怪,父皇留给我的,只能调五万兵力。”
怀淑略显怅然,但还是释怀一笑:“衍儿,你现在知道,父皇心中最牵挂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他怕你背上违逆夫君、诛杀功臣的恶名,才处心积虑设计了这一切。而我……父皇的遗诏里写的很清楚,‘吾子恨终’,萧怀淑,自始至终都只能是一个死人。”
他的话清淡如蒙,却让人听着也跟着难过起来。不由得欲将手抚上他的肩膀安慰安慰他,但一转眸瞅见萧衍刀子一样威胁似的目光,又将半空中手讪讪收回。
“大哥,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这样,为了这遗诏,我夙夜难寐,认为他是对我不放心,或是根本对我不满意,才会在我背后留下这样的暗桩。”
怀淑垂下眉睫,眼中流光一瞬,淡然道:“你仔细揣摩一下父皇的心境,就会明白了。”
“若你将什么都攥在了手里,还会想到去为自己从前的政敌平反吗?往大了说,这涉及到皇位的正统,涉及到天下臣民对你的评判,即便杀伐果决如你,想迈出这一步恐怕也是不易吧。所以,这事情的前半段需要我代你去完成,搜罗证据,探查真相,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与你会合。到时,我手中有可以牵制你的兵符,也可以影响你的心意决断,助你将姜弥除掉。”
萧衍平静看他:“那你为什么过早的将兵符交给我?”
“因为我累了。”怀淑幽然叹道:“父皇深谋远虑,什么都算到了,可他唯独漏算了感情。你是我的弟弟,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愿意相信你。”他看我,绕有深意:“都给你,只要你一个承诺。”
萧衍道:“我会替尹氏平反。”
怀淑轻笑着摇头:“不是这一个。”
萧衍挑眉,显出疑惑。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萧衍身上,一字一句道:“你永远都不会成为父皇。”
萧衍一怔,看向我,似是觉得荒谬,摇头笑了笑,“我自然不会是父皇,可若我将来要将他做过的事再做一遍,你也并不能拿我如何。”他饶有兴味地掠过怀淑不豫的脸色,说:“可若你觉得我能守住对你的承诺,那么旁的盟誓我一样能守住,不需要你来操心,说到底,我们之间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136章 
我剜了萧衍一眼;又有些紧张地去看怀淑;见他面部轮廓紧绷;虽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容色上缭绕着月华白露般的冷峻,像是真生气了。
有些紧张地挪动了下身体;咬了咬下唇;沉默在这气氛冷飕飕的对峙中。
我要是开口劝慰,那准是往干柴上浇油。
过了好一会儿;怀淑轻舒地笑了笑;那些笼于眉间的阴霾顷刻消散;淡抹地说:“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他敛眉沉思片刻,道:“这案子如今物证人证已齐全了;是时候摊开来审一审;衍儿,你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
萧衍言简意赅道:“沈意清。”
怀淑一愣,温声道:“你不必担心他,就算有舅舅的旧部忠心追随,可是季康子在你的手里;他不会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当年姑父出卖尹太尉一事,意清并不知情,他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知道忠孝节义,也顾忌养父母的清誉;不会做过激之事。你若是因为靡初的事担心他会报复,那纯属无稽,他深明大义,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谁只是无心之失。”
我有些低落:“季叔叔没有告诉哥哥真相,我也不想告诉他,可是他早晚得知道,早晚。”
怀淑轻声说:“那就等到能让案情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再让他知道,起码不会那么难受。”
手中的茶已温凉,隔着薄釉瓷盏,透出轻薄霜沁的触感。萧衍默然在榻席上抓住我的手,缓声道:“淮西凤诚将军数月率军擒寇,活捉了匪首李应晖,我近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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