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第175章


要去南郡巡视,等我回来……”
“衍儿。”怀淑倏然打断他:“你不觉得这并不是一个离开长安的好时机?你与姜弥的争斗方才占了一点上风,他便如此报复,这右相之位顾长青还能拿住吗?若是你在此时离京,姜弥卷土重来,多年辛苦不是毁之一旦吗?”
我也觉得不妥:“就算擒住了李应晖,可南郡祸乱多年,尚有流寇散落在各地,你以天子之尊前去,怕是会有危险吧。”
萧衍扫了我们一眼,温润一笑:“顾长青已向我提出辞官之请,不光右相,连御史台大夫一职都得交出去。”
御史台是褒贬天子功过的官属,若是落到了姜弥手中,岂不是让他掌了谏言之权,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朝上指摘、评判萧衍的政令。
我有些担心,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所言只是小事。
怀淑蹙眉:“为了靡初,顾长青竟能做到这一步。”
萧衍揉了揉额心,“当初只是考虑他是寒族出身,乍居尊位恐令朝臣不服,才想通过这门婚事来提一提他的门楣。是我思虑欠妥,小看了女人的影响力,若是一个男人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是会为了她改变立场、放弃原则,做自己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事。”
我垂下眼眸,不知该说什么。
怀淑出言宽慰:“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他揉了揉额角:“自然,我知道你也不需我来安慰,心硬如你,能愧疚几天已是难得。”
我在旁默然看着,突然发觉他们兄弟两其实有很多地方是很相像的。
在我们将要走时,怀淑叫住萧衍,恳求道:“若是有公开审理、真相大白的一天,可不可以交给宋灵均去审,她年少时丧父,多年心愿便是为父报仇,将当年她父亲因一念之差酿成的冤案平反昭雪。”
萧衍沉静道:“好,她这个大理寺少卿既已当了这许多年,再当些时日也无妨。”
我们从厢房里出来,见大堂前只余顾长青伶仃守在那里,萧衍召来内侍问:“公主呢?”内侍支支吾吾:“公主身体不适,已先行一步回宫了。”
寒冬腊月的风刺骨且硬劲,将厚重的雪氅都吹得阵阵嗡动。萧衍携了我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顾府一叙后,萧衍便撤了对宋灵均的监视,并暗中命她探查当年与巫蛊一案有关的旧人。
朝中筹办着萧衍去南郡巡视的事宜,姜弥也飞快地推荐了合适人选去任御史台大夫和右相。我有时纳闷,问萧衍:“年节当下,你硬要去南郡巡视,难道朝中就没有大臣站出来反对吗?”
萧衍兀自低着头在奏疏上疾书,平静道:“举朝寂静,无一人反对,说明舅舅也想让我去。”
是呀,萧衍的心腹近臣自然不会公开反对他的诏令,而剩下的就是姜弥的人,既然无人出声,说明姜弥不反对。
“他若是想让你去,那么你便不能去,南郡去长安百里之遥,万一……”我默然住口,将不祥之言咽了回去。
萧衍将朱笔批妥,静坐了一会儿,道:“孝钰,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心。”
这时内侍来报,说是宋灵均和姜紫苏在外求见。我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萧衍看了我一眼,道:“舅舅为紫苏定下了一门婚事,是洛州云麾将军傅渊,年貌相当,她大约就是这几日离京,我让她回去,没有再见的必要。”
我从绣榻上起身,“她既然是跟宋灵均一起来的,没准儿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衍不妨见一见。”他挑眉看我,我勾唇道:“反正我就在屏风后看着,料你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他转而轻笑出声,将毫笔放在砚上,故作肃正道:“那你可得看仔细了,可别过后又来质疑我的清白。”
宋灵均与姜紫苏一起来太极殿着实令人觉得奇怪,但看姜紫苏的神情,清新淡妆也掩盖不住苍白晦暗,更是怨怼地不住斜眼看宋灵均,但见后者大大方方地躬身揖礼,道:“陛下,您命臣探查当年旧事,臣查到一些事,虽无关大局,但不吐不快,故而拉着姜小姐一起来禀。”
萧衍的视线在她们之间巡弋,微有疑色露出:“爱卿请讲。”
宋灵均将手探到袖间摸索了一阵儿,摸出一件赤金缕花手镯,雕花处嵌了几滴红如血的宝石,即便隔着屏风也能看出那光彩夺目的色泽。我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
“臣曾听大内官无意中提起,当年尹氏祸乱时,紫苏小姐不顾性命,冒死向陛下传递信息,提醒您逃命。”她转眸看向蔫蔫在一旁的姜紫苏,不屑道:“也是因着这份救命之恩,所以多年来您对姜小姐另眼相看,即便她犯下毒害太子那样的大罪,有意无意也对她手下留了情。”
我的脑子瞬间混乱了起来。姜紫苏向萧衍传递了信息,提醒他逃命?再看向那枚手镯,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是我当年塞到在东宫外遇见的宫女手里,让她去议事殿向萧衍报信。
紫苏俏面微冷,看着宋灵均自说自话,一言不发。
萧衍的声音无波无澜,“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爱卿旧事重提,却是为何?”
宋灵均冷声道:“陛下当年独困在宫中,孤立无援之际,有人能将您的安危挂在心头,冒死相救,这样的感情确实值得珍视。可……若您这么多年都认错了恩人呢?”她话音利落,一如褚衣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我下意识去看萧衍,他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宋灵均将手镯交到内侍手里,由他呈给萧衍。
“陛下可觉得这手镯眼熟?”
萧衍拿起左右翻看了一会儿,“宫中这样式样的手镯比比皆是,朕看着都差不多。”宋灵均道:“宫制的自然都差不多,可若是赏赐给外府诸位亲王、公主家里的,据臣所知,送到内侍监登册时会在上面刻字以便区分,万一将来遗失也有迹可循。”
闻言,萧衍倒是熟门熟路地把手镯翻过来,去看内壁,指腹比着内壁转了一圈,陡然停在一处,调整角度仔细看了看,凤眸微瞠,“沈?”
“此乃上等赤金嵌宝手镯,宫中赏赐夙来分品阶,非皇亲国戚,恐怕得是有重大功勋的朝臣才能得此赏赐吧。举朝望之,除了吴越沈氏,并没有第二家姓沈的能得此殊荣。”
萧衍默不作声地往屏风这边看了看,“那又如何?”
“陛下令臣查找当年旧人,甚是不巧,臣查到了一个当年在雪魄殿当差的老太监身上。他对当年之事所知不多,却记得一件在清嘉五年发生的极其古怪的事。当年宫中千钧一万之际,这个老太监却奉紫苏小姐之名带着侍卫去杀了一个在东宫当差的宫女,杀人之后匆匆掩埋在上林苑后的梅园里。当年因祸乱,走失了许多宫人内侍,再加上祸起东宫,本就混乱,所以也没有人去注意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至于后来,紫苏姑娘到底没有练就她父亲的周密与阴狠,未将当年涉事之人灭口,所以才能让臣查到这些事。陛下手中的这枚手镯,便是臣命人将那无辜殒命的宫女从梅花园里挖出来,在她的尸骨间发现的。”
“这手镯在她胸骨与肋骨之间,想来生前不是戴在腕间,而是揣在怀里的。若是早就得了赏赐,应该不会揣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到处走,所以很有可能是她死前刚得的赏赐。而臣查阅了当年的东宫起居注,祸乱前后并没有沈氏人入谒的痕迹……”
萧衍静默了一会儿,问:“那又是谁给她的?”
“臣本也疑惑,可再仔细翻看那本起居注,有细微的被人修改过的痕迹。臣向……”宋灵均蓦然住口,抬头看了萧衍一眼,深意满溢,似乎在寻求心照不宣的回应。萧衍冲她略微点了点头,她继续道:“臣求证过,当年的沈贵女也就是皇后在尹氏封锁宫闱的那一日去过东宫,之所以起居注上没有,恐怕是昭德太子高瞻远瞩,怕牵连沈氏特意让人抹去了。”
萧衍歪头看向我这里,隔着一道屏风,他的视线缠黏,宛如千万道丝线。
“当日皇后恰在东宫,而东宫的宫女又得了皇后的手镯,偏偏紫苏姑娘在外敌环伺之际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杀这个宫女,陛下,您英明睿智,怕不需臣多言。”
姜紫苏咬牙,犹如雨中花蝶般楚楚可怜,“表哥,这分明是他胡言乱语,真是我指使人杀的又如何,我就是看这个宫女不顺眼,杀了又……”
“姜紫苏!”萧衍一反常态的冷冽,盯着她:“你自己说,说实话,这是为了你好。”
她紫色绸衣领上缀着雪白的狐毛,凄清素淡,映衬得她的面容也越发苍白,她眸光哀怨的与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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