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第858章


清辉点头:“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清辉最知人心,且季陶然对云鬟的心意,当真是天意昭昭,从最初的单纯呵护,到以为云鬟投水后的疯狂寻觅,甚至不惜因她之故入了验官一行,为亲戚友朋们指摘……
他们两人虽从小儿一同长大,几乎无话不谈,但从未对彼此的私情有过半句言语,或许,是因为都知道对方的心意,因此各自回避。
但对清辉而言,虽然做不成伉俪,同云鬟却仍是最好的知己,但他从旁相看,从上回在崔侯府解决“闹鬼”一案,便发现果然先前不是他多心,季陶然是真的有些疏远云鬟。
清辉道:“莫非,是因为她的身份已经不同?”
季陶然仰头,喃喃道:“我只是怕,越接近她,反而会……害了她。”
庭间木叶萧萧,天际雁阵惊寒,季陶然想到上次的玉壶之事,至今心中懊悔惊怕仍难散退。
喉头微动,季陶然道:“就如同我不告诉你这次我因何受伤,这并不是同你们疏远,恰恰也是相反……正因为你们都是我最不容有失的人。”
清辉抬眸。
两人目光相凝,清辉道:“我信你。只是……不要无端端就冷落了人,你若真当我们是知己,就该知道我们对你的心思也是一样,何必苦了别人,又且自苦。”
说着,便将云鬟先前传他问话一节说了。
季陶然若有所动,面露惭色。
清辉早看破他的心意,轻轻拍肩道:“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季陶然不禁一笑。
那天他一如既往前去刑部,走在路上,忽地眼前一黑,来不及吭声,人已经晕厥。
之前同白樘约定计策之时,白樘有意暗中叫人跟随护佑,但季陶然深知太极会无孔不入,生怕走漏消息,便未曾许侍卫跟随。
只是他再想不到,这一次太极会并未派人通知,反是在沉寂半年后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雷霆行事。
醒来之后,发觉身在一间暗室之中。
一刻慌乱后,季陶然自省,太极会这次如此反常,只怕是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或者此举,已是想要除掉他之意。
对方动手如此之快,他情知无人能够相救,回想往日种种,反而很快镇定下来。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更几乎因一己私念,害了他最珍视之人,若是就此了结,倒也算求仁得仁。
室内光线渐暗,想必是天黑了,此刻刑部的人大概已发现他不见,必然正全力搜寻。
季陶然心如止水,闭目静坐之际,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道:“井宿。”
声音略有些阴冷,却十分沉静,季陶然睁开双眸。
门扇洞开,一道身披黑袍、帽兜遮颜的影子如幽灵般,从外间的暗夜里徐徐走了进来。
太极会除了首位八座,底下又分二十八星宿,季陶然虽未入八座,却是四野之中的南方朱雀之首。
而此刻进门之人,通身玄色,只在腰间垂着一则令牌,上头镌刻着一个篆体的“黄”字。
季陶然起身,垂首道:“参见法座。”
那人微微抬头,淡纱背后的脸,仍有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将季陶然上下打量一遍,道:“可还记得,当初入会之时,会宗训诫之言?”
季陶然心中微颤,垂眸道:“独视独听,独断独行,太极两界,黑白分明。”
那人道:“当如何行?”
季陶然道:“不辨亲疏,不殊贵贱,捐躯誓血,一断于法。”
那人点头道:“崔云鬟是你何许人?”
季陶然心头忍不住悸动:“至亲。”
那人道:“当初玄座行事,自有一份私心在内,且你已经奉命而为,并未违命,且玄座也已殉命就法。故而此事于你无咎。”
他指的自是那玉壶一节。
季陶然竟略松了口气:“是。”
那人却又道:“白樘是你何许人?”
季陶然的眼睫颤了颤:“上峰。”
黑纱底下的唇角略动:“你同他密谋之事,会众已知。背会弃法,密图反叛,可知你下场如何?”
在听见他问白樘的时候,季陶然已经预感到了,如今又闻这句,明白大势已去。
事已至此,季陶然索性道:“法座认为白尚书为人如何。”
那人道:“白樘为人虽迂执,却不负他‘白衡直’三字,当以字行世。”
季陶然道:“尚书身为刑部堂官,担负天下之法度,我奉他之命而为,虽然背会,亦是为法,跟会宗并无对冲。”
那人原本在他问出白樘为人之时,就料到他将说什么,但听了这句,仍是意外,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许欣赏之色。
却听门外另有个声音淡淡道:“白衡直所用乃是旧法,本会乃是新法,白衡直可能做到‘独视独听,独断独行’四字?”
季陶然唇角翕动,却无言以对。
国有国法,白樘自奉法而为,但正因国有国法,行事便多有约束,不得逾矩。
这也是当初季陶然激愤之下,毅然入会之起因。
门外那人哼了声,道:“你答不上来,那便也是知道原因了。‘白衡直’虽当得起这三个字,但他顽固拘泥,未尝不是自惜羽毛之故。”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人影踉跄入内,跌跪在季陶然跟“法座”之间。
季陶然诧异之余,定睛一看,竟不是别人,却是翰林院一位秉笔元老,神色张皇,不知为何竟出现此处。
季陶然还未发问,门外人道:“当初由仪书院因林禀正之事,虽死了一个方荏,但他的‘同好’,却多在法网之外,白衡直也派人暗中追踪调查,他也算是有心有手段了,这许多年,给他明里暗里,搜罗罪证,终究惩治了几个,然而还有更多人是白衡直无能为力者这货是人鱼?!”
比如现在跪在季陶然跟前的这位翰林学士。
门外那人停了停,又道:“那些被玩弄者,有多少可堪才俊之称却从此堕落,或死或沦丧,或者……就似林禀正一般,这些作恶畜生,他们虽未杀人,却仍是满身遍体的血腥,轻易夺走他人的前途性命,岂是白衡直所判的那些罪命所能抵过?今日,于‘渊潜’之前,就送这份大礼给白樘罢。”
季陶然似懂非懂,一直听到“渊潜”,才惊了惊。
而他身前的法座听到这里,微微垂首:“是。”
门外之人悄然无声,像是去了。
屋内法座忽又看向季陶然,问道:“倘若今日你的反叛行径不为我等察觉,查出是太极会众者,当又如何处置?”
季陶然默默道:“尚书自会依法判决。”
法座似笑了笑:“如今朝廷虽不曾大肆追缉我等,却也不过是为大局着想,迟早有一日要举国清缴,故而八座绝意‘渊潜’。但是……”
他微微停顿,才道:“你可知道‘黄诚’此人?”
季陶然有些疑惑,却仍答道:“是。”
数月前,闽地有公文递送,知府黄诚积劳成疾,因病而亡,治下百姓呈送万民书上,朝廷赞其功绩,嘉表其家人,并追赠黄诚为忠毅伯。
季陶然正不知为何法座会提及黄诚,却听他又道:“黄知府,即为我会青龙七宿之一。”
季陶然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法座道:“倘若白樘查明此情,你觉着,他将如何对待黄诚?”
不等季陶然回答,他的语声之中多了一丝玩味:“你觉着白樘是会嘉奖他的忠毅,还是判他一个谋逆?”
季陶然已经明白了他在此刻提起黄诚的用意,不由苦笑。
一日之间,得两位法座相见,又听了这许多机密,季陶然自诩必死。
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只是被火燎伤,却幸而白樘虽表面答应不叫人追踪他,暗地却仍派了精干好手远远护卫,发觉不妥,找来此处。
巽风及时将他救出,才无大碍。
然而同在那座宅子里的其他七位便没这样幸运了,皆都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后经查证,竟都是在白樘暗册记录上的人物,其中一个,便是那位薄有名声的翰林学士。
“渊潜”,便是太极会的一个口令,一旦发动渊潜信号,会众上下,两年内不会有任何动作,彼此间也不会再有指令联系,所有人就似鱼入大海,更无任何可追踪之处了。
白樘听了季陶然所言经过,半晌无言。
思虑之后,亲将此事密禀了赵黼后,赵黼的反应却超出他所想象。
赵黼忖度半晌,道:“倒是没想到,黄诚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太极会之所以肯公布此情,也是一则警示,告诫朝廷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各州各府中,不知也有多少能吏良臣,也是他们的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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