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三百式》第47章


“还有,当年的事盖棺定论,我不承认。”说着,一字一顿,“我知道的,我亲眼看到的事实,只有我母亲被封霸天带走之后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别的一概不知,一概不认!”
“你!好,好……我娘的事你不肯认,我的丧母之痛在你眼里不值一提。那封蔷呢?你就一点儿不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这个心心念念记挂着你十年的姑娘?”
“我没有对不起她,我娘死了,她娘也死了,扯平。”温萦顿了顿,又道:“她喜欢我,我也一样喜欢她。不是你来搅和,我跟她会好好地在一起。”
“好好地在一起,温小哥,温公子!你可真敢想。”封嗅一口钢牙就快咬碎,他恨恨瞪着温萦,眼中怒火滔天,早已气到了忘我的境界。
一句说完,再接一句,封嗅攥了拳头愤然发抖。他道:“你可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让封蔷继承家主之位,你以为我爹就不害怕将来嫁了女儿,偌大家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何明明对你们这种妓子恨之入骨,却没拦着她寻欢作乐,还让你一直留在我家?”
“封大少爷,你爹心里怎么想,我知道的太清楚了,恐怕也不太好吧。”
温萦说得面无表情,心里却少不了“咯噔”一下,猛然一沉。或许因为事关封蔷,任何人都难免一句关心则乱。
“因为,封蔷她不是个完整的女人啊!她这辈子都别想有个孩子,都怪……”
话音未落,温萦惊得一个趔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还没有开口,耳边却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放屁!王八蛋你大爷的,你放屁!”
“封蔷?!”“封蔷……”
这下封嗅同温萦两个齐齐惊惧——封嗅惊的是自己怎么这般愚蠢,有人偷听墙角都不知道!温萦则更是心惊,他比谁都怕封蔷听到方才那番对话,怕她知晓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转念一想,她大体上是没听到的。否则,不会忍到现在才踹门进来。
伴着丁零当啷一阵脆响,气冲冲的女子身形高挑,体格匀称,屋里两个男人都对她再熟悉不过了。
唯独有些陌生的,却是她如今的穿着打扮。
好一身不尽以往的广袖素衣,大襟和袖缘处掐了两道深色牙子,正好将这轻飘飘一袭白色压住,显得大气非常。
再往上看,往日束作马尾的青丝也卷了两个秀气的小髻,一左一右贴在耳后。余下一些披肩下来,简简单单挂了几颗素银坠子。
原来只是那日随口一提,却又叫她心念至今的女儿装扮……
☆、好看
见此,温萦一口冷气倒吸,直渗入了五脏六腑里去。
——恰恰是她记着当日承诺,换上一身女儿扮相来给他看,却又偏偏在封嗅说到这里时被她听见!
好巧不巧,悲哀到有些滑稽。
“封蔷!”“你滚!”
“封蔷,你听我说——”“滚蛋……滚!滚!滚滚滚滚滚!”
终于在妹妹红头涨脸的凶斥责之下,封嗅滚出了温萦这间小屋,屋内二人一时无话。只有封蔷气得狠了,弓起背来呼呼地喘,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成这样,快要滴下血来。
“我说你是怎么当大哥的,啊!你明知道封蔷喜欢温小哥,为什么非得跑来他面前嚼这种舌根?!”
同为女子,封薇特别能够理解封蔷现下该是如何既羞且痛的心情。
“不过是封蔷她一贯性情如此,大多时候像个男孩子罢了,你怎么能说她不是个完整的女人!她听了不知道得多伤心呢……”封薇责怪地说着,脸色一垮,也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方才两个人在闺房里,穿好那身几月前做完了就压箱底的广袖纱衫,描眉点唇,脸上略施脂粉,她又极其用心地给封蔷梳了个拿手的发式。
当时堪堪一眼,封薇直到惊为天人。
纵然相信自己的品位和手艺,心下终究还是有些忐忑——她担心时常胡服蹀躞,马尾高挂,粉黛不施,充作男子打扮的封蔷会驾驭不了女儿装束,不伦不类的反而滑稽难看。
一点都不难看,很美,特别美。
以至于封蔷红着脸问她好看不好看的时候,封薇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口。一句话,几个字,竟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好看啊,太好看了!
“哪就是我故意要让她听到的了?我!我和爹娘一直以来瞒着你们,不就是担心她知道了这种事情之后受不住吗?我就是想告诉那姓温的而已,谁知道你们……”
“谁知道我们跑到门边儿上偷听?!”封薇猛地抬头,怒道:“怎么着,你这胡乱编排挑拨离间的人倒没错,却是我和封蔷撞破你这阴谋诡计的受害者错了?”
说着,她蓦然卡壳,语气一滞。
“你的意思……爹娘也知道?这是真事儿?不是你瞎编的?”意识到事情非同自己所想一般,一口毒气就此顶在心头。封薇森然压低嗓门,恶狠狠地道:“封嗅,胡说八道要烂舌头下地狱的。”
“我干嘛要胡说八道!我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比你跟她还亲知不知道?我比谁都希望我妹妹能过得好好的,像个……像个正常女子一样!”
刚被封蔷怒斥了好几声滚。“滚”出来以后又让封薇这一通责骂,饶是封嗅知道自己有错,却不是个吞声忍气的主儿。现如今他终于硬着口气,凶巴巴地也为自己辩驳。
“你才不正常,你才不是正常男子!”
怒而握拳瞪眼,努力地踮起脚尖,腆着小脸儿对上比封蔷还高一头的长兄,封薇骂道:“你才没有盼着封蔷能好好的。来温小哥这里挑拨离间,你就是觉得她跟妓子在一起丢你的脸,你可真不叫个东西!”
她就这样骂着吼着,封嗅却是一腔苦衷肚子里憋着,五脏六腑都快憋炸了!
没办法,没有办法,忍着,只能忍着。
只这一件事被捅出来,封蔷尚且接受不了。一旦当年的事层层道破,件件说明,不把她给逼疯才是有鬼。
原是个死犟像头毛驴的,可不能再刺激她了。
这种事情,本也不该给封薇知道,知道了平白生出事端。只是现在……
想着,封嗅下定决心,也不管她哽咽着还骂自己骂得念念有词,侧身道:“别哭了!别骂了!跟你说个事儿。说完你不也不能声张,绝对不可以告诉封蔷。”
“谁要听你说事儿啊?就你狗嘴里才吐不出来象牙!”愤然甩袖,封薇转身就往回走。
理他说的那些是是非非作甚?尽点儿阴风鬼火,扇扇点点地不给封蔷和温萦好过罢了!
见她竟要回去,封嗅出手想拦。
“拦我作甚,走开!”
“长兄如父,拦一拦你还不行了?”
“我爹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如父!”
“没有你这样当妹妹的,没有你这样当女儿的。”见这封薇居然跟封蔷一样倔强不灵,封嗅气结在胸,只觉阵阵脑热头疼,恨不能一头撞死当场。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真叫不亦乐乎。正待封薇冷笑一声后再次开口,兄妹二人却同时收声凝眉,望向远处朦朦一片火光。
入夜时分,点起许多火把作甚?
与此同时,听得西边钟楼那里由大及小,由远及近的阵阵嗡鸣传遍了整座后院,传到蔷薇园来,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是时不是晌的,点火鸣钟,家里出事了!”
“要你说,我不知道吗?”
封薇白他一眼,小跑着就要出去找人问话。没跑两步,果然迎面撞来慌里慌张一个小个子门徒。
那人趔趔趄趄地尚来不及稳住身形,封嗅便一把将他拽住,这才得以提了口气,喘道:“二夫,夫,夫人的茶禅苑,那边遇到刺客了。我,我来知会少,少主一声,让她过去抓,抓刺客……”
“二娘?”“我娘!”
险情临门,谁还顾得上继续斗嘴?异口同声过后,封嗅与封薇对视一眼。兄妹二人齐齐轻点足尖,一前一后地飞身向前,翻起脚下黄土,步步生风。
话说回到刚才,一怒赶走封嗅之后。
封蔷气得不成,久久立在原地,好半晌才不喘了。可是她却不敢回头去看温萦。
垂着头,低眉耷拉眼,这副样子好让人心疼。
是自卑吗?因为封嗅的无心之失,因为不堪启齿的秘密竟被恋慕的人知道。这种情绪和温萦是老朋友了,时时潜在心魂深处,偶尔铺天盖地的袭来。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吧?
许许无言,终于听得温萦一声轻笑:“好看。”
“……”怔怔回头,封蔷双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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