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引》第104章


“是啊,我听闻,潘御史是将自己的俸禄多数接济了贫穷的亲朋,自己则甘于简陋。今日一见其家,我也着实暗惊。”
“如此清严之人,刚直不阿,他上书言事,想来父皇一定能听进去,将立后之事作罢!”
晁衡笑而颔首,却不再说这个,转道:“玉羊,你为何今日一定要跟着我?”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我不禁扬声,嗔怪道:“我么,就是为了给你壮胆啊!我想陪着你,也算是自己给太子出了一份力,不能叫你一个人将此间功劳都占了去啊!哈哈哈……”
他只得无奈摇头,哭笑不得:“你啊,就是顽皮!”
……
此后数日间,我日日拿着父皇所赠的玉环出入宫禁,名为探望父皇,实则打探消息。至第五日上,仍是不闻动静,未免父皇起疑,便索性转去了华妃的殿阁,也算是个掩人耳目的双全之法。
未申之际,眼看天色向晚,想又是扑了一天的空,便向华妃告辞离宫。然而,行至丽春台下,偶一抬眼,却意外地遇见了太子。他从西边的贞观殿走来,而贞观殿正是父皇的内朝。
我上前与太子见礼,他向我一笑,脸色明朗,开口就道:“妹妹进宫了,倒是巧啊。”
他并非第一次唤我‘妹妹’,只是经历了诸多事情,如今再听来,则更觉亲近友爱。我有意问他前朝之事,又怕过于直接,便只道:“殿下近日可好?”
他笑意更浓,复抬头挺胸,却忽道:“有晁衡暗里为我走动出力,我岂能不好?我从父皇那里来,监察御史潘好礼上书谏言,反对父皇立武氏为后,父皇采纳了。”
我闻言不知该惊该喜,一时愣怔,心潮暗涌,只想若早知他这般直接,我也该直接问了。
“其实这是人臣应尽之责,太子于我夫妻二人有成全之恩。”想了半晌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罢了忽觉其中存疑,因问:“这是晁衡私行之事,殿下如何得知呢?”
“乍一闻知此事,我也百般奇怪,想这潘好礼其人我从未见过,他如何能帮我呢?便先遣家奴请他一见,这才得知。”
“原来如此。”我不觉点头,越发觉得这潘御史为人清正,心生感慨:“说到底晁衡也只是碰巧,潘御史原本就是要上书谏言的,殿下若要嘉奖,则只需嘉许潘御史一人。”
“潘好礼的这份情我自该记得,可晁衡之心,更令我欣慰。倒不是小看他,我是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外国人,能有这番见识本领,而这其中,想必也有妹妹你的功劳吧?”
“我……”我闻言一阵羞惭,又是不知如何回答,便仍旧道:“殿下于我夫妻二人有恩,我们理应为殿下分忧,而况事关社稷安定,并非只关乎人情。”
“嗯,我都明白。”太子微笑颔首,也不再多言,略时便与我同道出宫。
“说起来玉羊还未有机会恭贺殿下大婚之喜,今日凑巧,便就顺贺一句,愿殿下与太子妃恩爱绵长,白头永偕。”
一路沉默倒是无趣,便趁兴提起这一件喜事,但太子听了倒很平常似的,却笑着反问:
“我大哥也纳了王妃,你也是这么恭贺他的吗?”
我倒真没这么向潭哥哥贺喜,也不料太子会这样问,一时不知所措,顿口难言。
他见我难堪,却又朗声笑开:“你别为难,我只是听你方才总说我于你们夫妻有恩,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父皇要册立你为太子妃,大哥和你便一前一后地来找我,尤其是我大哥,万分恳切地求我拖延册立之期,所以,我一直以为你们两情相悦,你会嫁给我大哥。”
“潭哥哥……是待我很好。”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又回忆起太子说得这番情景,不觉低了眼睛。
“玉羊妹妹,你唤我大哥如此亲切,却总称我为殿下,不如也改口吧?”太子忽以一派热切憧憬的目光看向我。
我暗自深深吸气,不是不愿,只是他为储君,身份特殊,就算父皇也让我将他当做兄长,却总觉称呼上应该尊敬些。
“怎么,不愿?”他又追问。
“不,不是……嗣谦哥哥。”我支吾着,终是不忍推辞。
他很高兴,又道:“父皇已给我改了名字,李鸿,鸿雁高飞之鸿。”
“鸿哥哥。”这第二声唤得便平顺多了,想这“鸿”字,寓意颇大,是个满含希望的好名字,又委实为太子感到开心。
不多时到了宫门前,不免作辞分别,可没走两步,太子却又叫住了我。我只当他有什么吩咐,或是有话要我带给晁衡,但他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太子之位是大哥让给我的,所以当年我才会答应他的请求,若我早知大哥所求不是为他自己,我便不会同意。”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又或许,我不愿深究。
第113章 凝光悠悠寒露坠(三)
“潘御史的那封奏疏写得实在是好!先是引经据典; 痛陈武氏之祸; 继而提到陛下生母; 昭成窦太后是为女皇帝赐死,点明了‘父母之仇; 不共戴天’; 又道嫡庶尊卑有别; 惠妃生有皇子,封后则必动摇太子之位……这一条条一项项又直接又犀利; 鞭辟入里; 令人叫绝; 我接连拜读了三遍也不够!”
入了夜; 帐中相对,将歇未歇; 晁衡又说起白天这桩莫大的喜事; 满腔崇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他自己得了什么好处还要激动。我看在眼里; 听在耳内,虽也高兴,可恍惚间总是想着太子的那番话。
“满郎,平日里你辅佐太子读书; 他待你态度如何?”
他还沉浸着; 猛听我问起,似觉不真切,顿了顿; 喜色淡去,才道:“太子温厚谦逊,待左右素来宽和,待我也一向很好,私下常有闲谈。玉羊,为何要问这个?”
我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忽然想到便问出了口,也许是多虑了,却也连目的都搞不清楚。“哦,今日偶遇太子,听他对你赞赏有加,就胡乱问你一声,不为什么。”
他微笑点头,不曾多疑,另道:“陛下东封之日虽尚未定,但也必不出这一二月间,使团随行观礼,有诸多细节之事需要考究。赵老师学识渊博,过几日我想登门求教,你我同去好不好?”
“自然是好。”一同探望老师,又可沿途游散,我岂能不愿,一时转了心情,便不再多思。
几日后,晁衡得了空闲,我二人便依约去拜访赵老师,老师在东都亦无宅邸,乃在城西观德里赁屋而居。因事先未曾遣人通报,恐老师今日不在家中,徒然空跑一趟,然而机缘凑巧,才是行至坊门,一抬眼便瞧见了老师。他骑着马从对面横街转来,应是正要归家。
我与晁衡自是要追过去,可奇怪的是,有三五个随从模样的男子先于我们追上了老师,且将老师四面围住,似非善类。
“赵老师!”此刻情状不明,只好连忙赶到老师身边,将那几人隔在了外围,“他们是什么人?老师可认得?”
那几人未有行动,暂都直勾勾盯着我们。赵老师倒不以为意,却是笑着问起了我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田舍老儿绑了!”
未及回答老师,却不知又从哪里蹦出个人来,亦骑在高头马上,咋咋呼呼,煞是凶恶。而定睛细瞧,此人的脸面我竟认得,便就是我唯一存世的“亲人”,舅父郑镒。
上一次见郑镒,还是开元八年在升平坊家门之前,他厚颜无耻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令人作呕。
不知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倒越发嚣张跋扈起来,便如此看着,赵老师必是为他所欺。
“郑镒,你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怎的要攀附奉承之时便认得人,如今却似瞎了一般?!”我不留情面,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另一边示意晁衡将老师扶下马来护好。
郑镒大惊,眉目一横,这才认出我来,而一开口,却是极尽嘲讽,全然不似从前:“我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一个被遣黜的贱女还敢口出狂言!你还以为自己是深受陛下宠爱的修成县主吗?趁早休管闲事,我还可看在我那死鬼姐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否则……哎哟!”
我并不为他这一口污言秽语而生气,反倒觉得他不知内情,猖狂可笑,但当我正要驳斥回去,却忽见凭空飞来一个什么物件,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他的鼻梁。一时间,他鼻血直流,痛呼号啕,险些一头栽下马去,幸亏他这几个随奴接了一把,才慢慢站稳了。
“玉羊,你来陪着老师。”
郑镒那里正乱着,我也不知何故,直是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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