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第71章


顾琢斋不止一次听到母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里哭。
那时他小,并不懂得她眼泪里真正的含义。后来等他长大,他才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在病重时,会偷偷倒掉他东拼西凑到处求人借钱买来的药。
想到母亲去世前抓着他的手时那愧疚含泪的眼睛,顾琢斋心口一阵发闷。
明若柳端着盘香喷喷热乎乎的银丝卷走进房里,看到顾琢斋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由感到奇怪。
“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呢?”她不明所以地问。
她的声音清脆得如出谷的黄莺,将顾琢斋从沉重的回忆里惊醒。
明若柳穿着身鹅黄衣裙,鲜嫩的颜色更衬得她肤白细腻,眉眼艳丽如画。背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竟像一块剔透的琉璃。
她脸上轻快的表情和衣襟上沾染着的甜热的食物味道,一下子将顾琢斋心里那片灰黑色的云翳吹得烟消云散。
“没什么。”他勾唇笑了一笑。
明若柳漫不经心地耸了一下肩膀,便催促他快来吃早饭。
第66章 
明若柳将顾琢斋拐进山里,就是为了不让他碰笔。她两日间带着顾琢斋漫山遍野的逛,每日早上出门,及至日落才回小屋。
顾琢斋虽然就长在离这山不远的小镇上,倒还真的不知道这山里原来藏着有那么多风景曼妙的地方。
譬如说山西面靠近山顶处有一块平整的巨岩,天气好的时候可将整个浮桥镇尽收眼底。
从山上望下去,纵横的河道将浮桥镇划成几块不规则的区域。秋天澄澈,晴空上稀疏飘着几条长云,广阔的天与平原遥遥连在一处,一条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水蜿蜒九曲穿城而过。
顾琢斋想要将这旷远的一幕画下来,却可惜没随身带着写生用的画箱。
今早他本来是想带着画具的,可明若柳死活不让。
“阿柳,我手痒。”他无奈地同明若柳抱怨。
他这语气里有几分委屈,明若柳忍不住好笑。她原是圈着他胳膊靠在他身上的,听他如此说,她便仰起下巴搁在他肩上,伸手将他的脸扳向了自己这边。
“说好了到山里来是陪我消磨时光的,既然是消磨时光,你就只许想着吃、逛、玩三件事情,别的事情一概不许想!”
顾琢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离开宴只剩三天,山中岁月虽然逍遥,但他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要拿被言老批得一无是处的那幅画去赴宴?可那幅画他自己都不满意,更不觉得能靠它拔得头筹。
顾琢斋只要想到自己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翻身的机会,而现在还在这里无所事事,便烦躁不已。
他随手拔起地上的一根枯草,没精打采地问道:“阿柳,我们下午做什么?”
他期盼着明若柳说下午回家休息,明若柳却是说道:“这山里有个小湖,我们下午去那儿逛逛。湖边住了一户人家靠打渔为生,我们还可以借个小舟,泛舟赏景。”
顾琢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我们回去好不好?”
“怎么,你累了?”明若柳关切地问,还以为他在外面跑了两天,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
顾琢斋垂下头,闷闷不乐道:“我想画画。”
“不可以。”明若柳想也不想,立时一口回绝。
“为什么!”顾琢斋心里的烦躁像波涛一般汹涌地向上翻滚。
明若柳抬眼觑了眼他那不大好看的脸色,心中一合计,当即放柔了声音,反将一军。
“你不想陪我了吗?”
“没有!”顾琢斋马上否认,慌忙解释道:“只是……只是这几天都没碰笔,我有点心慌。”
明若柳得寸进尺,强词夺理道:“你不信我,才会心慌”
顾琢斋不妨她忽然说得这么严重。
“我没有不信你!”
明若柳缩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娇娇气气地同他说:“那你就陪我好好逛一逛,横竖就剩这一晚上,明天就下山了。”
她这模样楚楚动人,乖巧可爱,顾琢斋一面为她这依恋的举动感到高兴,一面又隐隐觉得自己被她带到了坑里。
“风大,我有点冷。”明若柳蜷在他怀里小声嘟囔。
她这娇娇软软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顾琢斋隐约的疑虑。顾琢斋抬手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进怀里,低头看到她水清清的双眸,霎时什么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过午饭,两人小憩了会儿,睡过一觉,顾琢斋总算意识到自己早上是哪里着了明若柳的道。他暗骂自己为美色所迷,下定决心下午不管她怎么撒娇软语,他都要不为所动地找她要回画箱。
他走进明若柳的房间的时候,明若柳还在对镜整理妆容。明若柳从镜子里看到他,当即嫣然一笑,说道:“我就快好了,你在外面等我等。”
顾琢斋想跟她说自己不想去了,见到她这兴冲冲的模样,又觉得话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了?”明若柳仔细从首饰盒里挑选着花钿,抬眼从镜中看到他迟疑的神色,便如此问。
顾琢斋不忍浇她冷水,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却是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贴花钿?”
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顾琢斋,你真是没救了!
“好呀!”明若柳当然乐意他同自己亲近,她惊喜答应着,马上起身将他拉进了房间,生怕他反悔。
顾琢斋没接触过女子的妆饰之物,此时见到她胭脂首饰摆了一桌子,不由有些局促。
他拿起装花钿的小盒,问道:“你要贴哪一个?”
“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都贴腻了。”明若柳拨弄着,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顾琢斋不晓得这些有什么差别,他瞧见明若柳随手搁在梳妆台上的画眉细笔,心思一转,提议道:“不如我用胭脂帮你画一个?”
明若柳眼神遽然一亮。
“好!”她笑眯眯地一口答应,随手将笔塞到了顾琢斋手里。
顾琢斋将笔头洗净,再将殷红的胭脂调匀,然后沾了一点红色给明若柳在额上画花钿。
两人凑得极近,呼吸相闻。明若柳不知道他给自己画了个什么形状,又不敢乱动,只得由他抬着自己的下巴。
额上传来凉丝丝的细腻笔触,明若柳抬眼偷偷看顾琢斋,顾琢斋专心致志,她却不禁红了脸。
顾琢斋画到一半,才察觉到明若柳的脸染上了层娇艳的绯色。明若柳容貌艳丽,此时清润的眸子水光潋滟,更显得明媚娇俏。
“快好了。”他不自在地说着,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喑哑,连忙掉开脸,欲盖弥彰地握拳轻轻咳了一声。
“那你快画啊。”明若柳拉着他衣袖催促,听到自己这声儿比之平常不晓得要柔媚多少,脸更红了。
顾琢斋强定心神,继续给她画花钿。明若柳羞赧垂下目光,两人默然无声,却都觉得这气氛实在暧昧得要命。
好在顾琢斋虽然紧张,手却依然是稳稳当当,他画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方甚为满意地笑道:“好了。”
明若柳立即转向了铜镜。
一朵柔媚的芍药在她雪白的额间灼灼盛开,人面花容相交映,更衬得她眉眼妩媚灿烂。
“好看。”她高兴地称赞,满意得不得了。
“你喜欢就好了。” 顾琢斋搁下笔,亦跟着笑了起来。
明若柳含笑看他一眼,打趣道:“以后你要缺银子,别给吴掌柜抄书了,去东街给那些夫人小姐画花钿,保证日进斗金。”
她这话说得荒唐,顾琢斋哑然失笑,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她下巴。
“我只给你画。”
明若柳脸面骤然一热,她似娇似嗔地打了他一下,转过身开始收拾满桌狼藉的脂粉首饰。
顾琢斋倚在梳妆台边,明若柳额上的芍药被午后微斜的阳光一照,更显艳丽,她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美艳到动人心魄。
顾琢斋甚至觉得她美得似妖。
“阿柳,你有没有读过《牡丹亭》?”他忽然问。
“当然读过。”明若柳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头,读四书五经她读的昏昏欲睡,这种才子佳人的话本儿她倒是读得津津有味。
顾琢斋望着她的脸,笑道:“杜丽娘成为游魂之后,夜会柳梦梅。柳梦梅见到杜丽娘后的一句唱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明若柳摇了摇头。
顾琢斋深深瞧她一眼,移开目光悠然而吟:“呀,何处一娇娃,艳非常使人惊诧。”
明若柳一怔,低下头笑了起来。她起身圈住他脖子,笑得得意非常,“你直说我长得好看不就完了吗?”
顾琢斋笑而不语。
这种话他直说是说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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