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第94章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粗心的人。”汪石肯定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一看他拿来的那画,就晓得肯定是你的颜料被人动了手脚。”他轻叹口气,“可现在院里人心涣散,再为了一幅扇面搞得风风雨雨,没有这个必要。”
顾琢斋刚才没在陈副使前为自己辩解,就是顾及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只要稍微他表露出不服之意,陈副使便会抓住他这点不服大做文章。
无论如何,到底是他的画出了问题,别人在暗他在明,他要是再将其余人等拖下水,以后说不定真的再也无法在画院立足。
平白无辜遭人算计,顾琢斋涵养再好,此时心里也是又愤怒又委屈。停职罚俸他都可以认栽,让他顺不过起气的,是错过了下月选拔的机会。
“我自问平常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有人这样煞费苦心地给我下绊子?”他抱怨地说。
汪石听到他这意气之言,摇头笑而不语:顾琢斋还是太年轻,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你画得太好,他们害怕。”汪石一针见血地向他说明原因,轻蔑地提了下嘴角,又道:“而且他那个废物学生丁绍钧这次要再升不了供奉,只怕会沦为画院的一个笑话。”
顾琢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陈副使突然向他发难。
他试探问道:“因为每次一科只有一个拔擢升等的名额,他怕我会把他挤下去?”
汪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画院一年考选两次,每次从各科中选取一人升品。延珣成为院长之前,画院的选考几乎已经成为了院中某些人敛财的一种手段,有些不愿同流合污的画师,甚至会在待诏一职上耗费近十年的青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画院有段时间青黄不接,做主笔者碌碌无为,而真正有才华的人明珠蒙尘,只能被逼离开画院另谋生路。
延珣对此不正之风深恶痛绝,是以一成为院长就规定每次公布成绩时也要将画示众,避免有人暗箱操纵。
丁绍钧是朝中一名重臣的侄子,托了几道关系拜入陈副使门下,又上下打点了不少银钱将他送进了画院。
画好不好,全凭心断,就算延珣有这样的规定,也仍然有可操控的余地,只是说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用钱买资格。
丁绍钧就偏生是差到让人连睁只眼闭只眼都不行的地步。
以前每年都是由延珣亲自出题,延珣离院,院长还未决出,今年的试题便是由三位副使一同商议决定。
自己的老师是出题人,花鸟科里的同僚没有一个特别出挑的,天时地利人和,丁绍钧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一个顾琢斋。
现在画院里的风向一天变三变,要是这一次陈副使不能被提拔成院长,丁绍钧以后更难升成供奉。他用这手段暗害顾琢斋,一是为了自己铺路,二是得了陈副使的授意,想要杀一杀顾琢斋的锐气。
“卑鄙!”顾琢斋气愤不已地骂道。
第88章 
“比这更卑鄙龌龊的事儿你还没见识过呢!”汪石轻描淡写地一笑,语气悠然。
顾琢斋一愣,心底一下蹿出了股彻骨的凉意。
比栽赃陷害还要卑鄙龌龊的事儿,那得有多么不堪?
“怎么,吓着你了?”汪石好笑地看向他,似是在嘲笑他的胆小。
顾琢斋眼神一黯,摇了摇头。
他纠结了一会儿,沮丧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儿……好像和我原来想的不大一样。”
“你原来以为画院是个什么地方?”汪石眸中精光一闪,追问道。
顾琢斋欲言又止,觉得自己真心想说的话实在太不中听,便只是含糊答道:“我也想不清楚。”
“你以为画院不比其余各部为名利二字血雨腥风,这院里的人靠才华争先后,各个品行高洁,不入俗流,结果发现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明枪暗箭,这里一样也不少。”
汪石爽朗一笑,直接了当地说出顾琢斋心中所想。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顾琢斋,问道:“这儿不是你想的那个世外桃源,你失望了,是不是?”
汪石的神情莫名有种嘲弄之意,顾琢斋觉得自己只要一点头他就会马上大笑出声,可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可笑的。
一个东西面目全非,错的是毁掉他的人,而不该是对这个残破品痛惋的人。就算画院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也不觉得自己那样想是错。
所以他不懂为什么汪石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浅薄无知的人。
“是,我很失望。”他认真地回答汪石,甚至有点强势。
汪石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讥诮分毫不减。话既出口,顾琢斋再也无所顾忌,他回视汪石,坦然道:“错就是错,错不会因为错多了就成了对,也不会因为犯错的人多了就不再是错。画院不应该这样,这样的画院,我很失望。”
他真的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真的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想陈副使和丁绍钧一样不折手段的人。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或许应该用模棱两可的话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但汪石是他敬重的人,他不想对他也虚与委蛇。
汪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顾琢斋毫不退让地直视他,甚至默然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如果汪石斥责他,他就请辞回乡。
他无法忍受自己变得卑劣。
汪石感慨一笑,眼神中的压迫感随着这个笑烟消云散。
“英雄出少年啊!”他一声长叹。
顾琢斋反倒因为汪石的这句称赞而心生忐忑。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在画院立足,他明白自己的底线的在哪里,可也明白过刚易折委屈求全的道理。
“这世上不可能有世外桃源,画院如此……似乎……”他不知所措地皱了下眉头,烦恼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若事事都只讲求个情理之中,那就要天下大乱了!”汪石不甚苟同地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
他沉下脸告诫顾琢斋道:“延兄和我在画院周旋这么多年,就是希望这些所谓情理之中的妥协越来越少。”
他说得掷地有声,顾琢斋不禁为自己软弱想法感到了一丝羞愧。
“我六十了,就算是再有豪情壮志,在这画院也呆不了几年了。可是茂之,你还年轻,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实现你的抱负,去让这个画院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茂之,独善其身很容易,但独善其身也很自私。”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汪石的神情仍旧冷峻,但他眼角眉梢的疲惫和无力,就像冬日夜晚悄然爬上嶙峋岩石的霜花,虽然无损于岩石的坚屹,却也让岩石无法摆脱。
顾琢斋忽然就觉得肩头担上了一份这辈子也卸不下来的重担。
“学生知道。”他诚恳地回答。
汪石略略一点头,刚才的不小心流露出的衰老像风一样转瞬即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罚掉的半年薪水我会补给你,停职的半个月你不能来画院,也不能疏忽掉手上功夫,知道了吗?”
顾琢斋连忙婉拒:“这次是因为我没有注意提防,才会让丁绍钧得逞。学生本来就有错,这处罚我理应承受,万万不可让老师破费接济……”
“给你钱你就拿着,不必多说。”汪石果断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
顾琢斋的经历他已了解得七七八八,虽然顾琢斋从来不在他面前叫苦,但他也大概知道他手头并不宽裕。京城开销大,他半年没有进项,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汪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严厉,顾琢斋却精准地体味出了他的一番苦心。他感激答应,不再同他争辩。
晚间出宫后,他一如平常直奔明若柳的小院。这夜月色好,吃过晚饭,明若柳和他坐在院子里赏月。
院子经过打理,已被布置得十分雅致闲适,春日晚风轻柔,时不时将混杂馥郁的花香送进两人鼻尖。明若柳无聊地捡着地上被风吹落的杏花,见顾琢斋整晚都打不起精神,忍不住拿朵花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在画院碰到什么事儿了么?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她歪着头问他。
她黑亮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是两泓清亮的泉水,顾琢斋倦倦地笑了一笑,伸手握住她手腕,轻轻一用力将她拽到了自己怀里。
“干嘛呀,又来……”
明若柳跌坐在他身上,嘴上不乐意地抱怨着,手臂却自觉地环上了顾琢斋腰间。
“就让我抱一会儿。”顾琢斋抱紧她,将头埋在她如云的鬓发间,轻声呢喃道。
明若柳撇撇嘴,便任由他抱着了。
顾琢斋身上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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