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芳菲尽(陌上云栖)》第197章


皇后眼中是如死灰一般的绝望,面上是平静到淡然的悲戚,她扫了一眼院中跪着的众妃,最后将目光落回我身上,冷冷道:“皇上有旨,宣蕙贵妃入内。”
匍一迈入屋内,扑鼻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我跟着皇后转过屏风,入眼便是雕花大木床上铺着的黄绫锦被,差不多有十来日我没有见到他了,我突然有一瞬间的恻然,不愿看到那锦被下濒死之人的眼神。
“素华……素华……来了么……”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床帏间幽幽传来。
皇后怨毒地瞟了我一眼,往旁边退了一步,把床榻边最靠近床头的位置让了出来。我咬了咬唇,迎着那声音的来源一步
一步移去。
“是,我来了。”我没有再自称臣妾,我是以沐素华的身份来看他,而不是蕙妃。
随着我的步步走近,他的脸从床帏背后露出,那是一张苍白却两颊泛着奇异潮红的脸,清朗的眼眸如今暗淡无光,但仍直直看向我,泛白的嘴唇翕动着:“皇后,该交待的……朕方才……都说了……你退下吧,朕想单独和……蕙妃……待一会儿……”
皇后心痛地瞟了一眼云铎,强忍这不流出盈满眼眶的泪水,恭敬福身道:“是,臣妾遵旨。”言毕便拖着步子后退到屏风外。
我小心坐上床边,俯身向他:“皇上想说什么?”
他蹙紧眉头,半晌闭了眼痛苦道:“你走……吧……”
我心中一惊,将目光移向锦被上的祥云,冷静片刻,淡定问道:“皇上想让我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地方……”他闭上眼,疲惫万分地微叹了口气。
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倒抽了口凉气,紧盯着他越来越黯淡的眼眸,心头五味杂陈,报复的快感夹杂着汹涌而来的悲伤,还有一刻的心软?我说不清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我并没有做错。云铎不是明君,我不过是想助高衍夺取天下,将这两分的江山一统。当然,另一方面,自私来说,我也想让云铎尝尝失去最在乎东西的滋味,他不是最喜欢权势吗?那我就让他试试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可如今他不但要失去权势,还有生命。
“皇上!事到如今,你还不要跟她说实话吗?是她害了你呀!”皇后突然从屏风后奔出来,痛心疾首地喊道。她终于忍不住了,抛却了优雅端庄。可她说的“实话”是什么?
我不解地望向皇后,她却看都没有看我,疾步行来,猛然扑跪到床前抱住云铎,泪眼婆娑道:“皇上……你一定要把什么苦痛都自己承担吗……早知道你要把自己的二十年寿命给她,你用臣妾的好了!大容不能没有你,臣妾为了皇上甘愿万死……”
皇后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许多,只有一句让我心神俱震,就是那句“把自己的二十年寿命给她”。
“你说什么?什么二十年寿命?什么意思?”我抓住皇后的胳膊焦急问道。
皇后本埋首在云铎胸前哭泣,听得我问这话,缓缓直起头,怨恨地扫向我,方欲开口却被打断。
“不要说!”云铎艰
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涨得满面通红,说完又是一阵猛咳,一口气接不上,脸又憋成了酱紫。皇后急忙将其扶起,边为其抚背,边连声哭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突然极度不安,慌乱不已。
云铎的咳嗽渐渐平下,眼神却愈发黯淡,呼吸困难而粗重。
皇后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串串滴落在锦被上,她抚着云铎的脸颊郑重而坚定道:“臣妾嫁与皇上已经七年,从未违背过皇上的任何旨意。皇上说好的,臣妾不会不喜欢,皇上说想要的,臣妾都尽力置办,皇上喜欢哪位妹妹,臣妾也是盼着她能承恩泽露早日孕育龙子。但是今日,臣妾就要违背一次!要告诉这个狠毒的女人,她是如何将皇上捧给的一颗心摔在地上狠狠践踏的!”
我浑身一震,缓缓站起身,望着皇后凛然正义的眼神,心中有一瞬的疑惑,我究竟在皇后心中坏到了何种地步?
“蕙妃娘娘,你以为你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皇后也站起来,立在床边同我对视,眸中犹如有万根寒芒刺出,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不是妙手神医,也不是巫术妖道,是皇上!他明着宣布闭关,暗里却是瞒着所有人外出,去寻找你们曾经一起见过的那什么紫陌老人,让他救你。为了救活你,皇上甘愿把自己二十年的寿命度予你!二十年的人生啊……而你,你是怎么对皇上的?他生病时你没有一句热话,冷冷淡淡,事不关己,到如今他……惦记的人却还是你……”
“住口!”云铎突然从床上挣扎着爬起,眼中是慑人的光芒,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欲暴出。我和皇后都震住了,呆呆望着他。片刻之后,云铎半支起的身子软软倒下,圆瞪的眸子仍直直看向帐顶,其中的光芒却一点点消散了。
“皇上!”皇后惊恐地大喊着扑回云铎身上,继而回头大声道:“太医!传太医……”
丧钟长鸣,所有人都伏跪在地,哭声直上干云霄,我木然地跨出院门,没有人独挡我,只因云铎临死前留了一道圣旨,不得阻拦蕙妃去任何地方,更不准伤害其。
皇后命令我即刻离开。说白了,就是赶我走。她现在恨我恨到了极点,巴不得杀了我,但碍于云铎遗言,只能赶我走。我最后看了一眼永远睡去的云铎,他睡着的样子安详了许多,再也没有病痛的挣扎。
我将头上的流云钿取下,放到他枕畔,最后看了一眼他的面容,然后狠狠心转头离开。眼泪也在同
时落下,云铎,我究竟该恨你还是感激你……
我只带走了两样东西,除了高衍送我的结婚戒指,还有那件被我单独珍藏在一个箱子里的布衣,那件土红色的补丁布衣。两年过去,它已经有些褪色,手抚过粗糙的纤维,微微扎手的感觉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脱下了繁复宫装,换上这件布衣,我骑马朝着来时路一路狂奔。我彻底自由了,再没有人能拘束我。不需要去任何地方……因为我现在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残阳如血,晚风瑟瑟。
城外杀声震天如海浪般涌来,将整座皇城淹没。凌乱脚步声和惊恐尖叫随处可闻,昔日这座歌舞升平的宫殿在众人眼中仿佛成了万劫不复的修罗场,钗鬟零落的宫娥只顾尖叫着四下逃命。
没有人留意穿着一身粗陋布衣的我,更没有人关心知道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穿过道道宫门,离那里越来越近,长途跋涉的疲惫也似乎被一扫而空,我轻轻一笑,撩起被风吹散的鬓角发丝,迎着散逃的人群,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一切都乱了,只有它是静的。
它静静伫立在夕阳下,仿佛如入定的老僧,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厮杀都与它无关,如果可以,它会伫立千年。
四周渐渐安静,再没有人声吵闹,空旷寂寥的殿前广场仅余我一人。止步被余晖染上一层浅黄的青碧石砖,同那座孤寂的大殿凝望着彼此,是的,人在看景,景未必不在观人。
从建成至今,它还从未如此孤寂过吧?它看惯了历代王朝更替,目睹过血溅宫阙的悲剧,今天它将见证什么。
我提起步走上云阶,一步一顿,仿佛走得万般艰辛,又似万般留恋。这是帝王御道,我走得这样慢,孤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映在那余晖中依旧温润如昔的盘龙云壁上,如同一个虚无的幻影。
高高的云阶终于被我完全踩在脚下,回首来路,百尺长阶,惟有萧萧晚风。我突然笑了,如果没有可能陪他一起站在这里,那就让我描摹一遍他即将走过的路线吧,走过这长长的云阶,站在这接受万人朝拜景仰的盘龙云壁之上。
杀声愈来愈近,宫城早已是一座空城,杀入其中早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余晖中尘埃细细,殿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颓靡的昏黄中。我恍恍惚惚地望着那抹愈来愈黯淡的余晖,伸出涂了丹蔻的手指,
出神地望着。
皇后那失了优雅瞬间的暴怒面孔突然闪现脑中。
“她害死了你!你还要护着她!为什么!是她!是她害死了你啊!是她啊……”她不可置信地尖叫,最后变为歇斯底里地泣喊,这个温婉贤惠的女子终于崩溃。
她说的没错,我害死了那个人。那个人,是我曾经倾心爱过的,也曾狠狠将我伤害,我应该恨他,但他已用命来偿。我应该谢他,却是在他弥留之际才知道真相,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对不住。
我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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