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俊娘子》第4章


万万没料到早有人潜藏于此,他有些骇住,面上表情一时间不好掌控,而所立之地偏偏是最亮的所在,不利于他。
然真把烛光灭了,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明白告诉珍二,他怕他。
“珍二爷这么想,怎么瞧,都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回话时,静沉沉的,仿佛那暗黑角落里再窜出什么庞然大物来,他亦作寻常。
被轻浅回剌一句,游石珍挑起单边眉,尚未再出招,牢内的罗大莽此时回过神,啪啦厉响,腕间手铐应声碎裂,他探手抢进一碟又一碟的菜肴,筷子也不用,五指一抓便往口中塞。
“莽叔,你也等我问个清楚明白嘛!”口气好无奈。
“珍爷珍爷,不会的、没事的唔唔……”嗯嗯嗯。
“……是秋娘的拿手菜,全部都是,珍珠丸子、青玉镶肉……唔唔……”用力吞咽,都感动得流泪了。
“还有红烧蹄膀、茶油片鹅……全是功夫菜,全是咱爱吃的,秋娘心疼我啊,到底是心疼我的……呜呜……就算真要毒死我,咱罗大莽都甘心情愿!”
游石珍十指紧握了握,又想仰天长叹了。
至于穆容华,今夜亲自跑道么一趟,一是替杜丽秋送食盒,二是欲替自个辩驳,想将误会跟牢里的莽汉说开,只是万万没料到会多出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珍二。
这令事情变得更棘手。
不如……先退吧?
避其锋芒实为上策,他不想再生事端。
二话不说,他转身就走,虽未带走衙役为他备上的烛火,步出大牢时倒也没磕碰到什么东西。
深夜探监,隐蔽些为好,离开后他转进小巷,自家马车正等在另一头。
只是步进巷中没多久,他颈后寒毛竖起,那尾随而来的人故意引他惊惧似,没怎么掩尽气息和脚步声。
背后微热,有人贴近!
穆容华骤然转身,那人欲抓他肩头。
他肩胛往后一拉,闪得惊急,随即举起双臂拆挡对方接连如雨下的招式。
腾、伏、脱、挡、架,严守再严守,突然逮在一个空隙,他反守为攻,一手取对方咽喉,一拳击其胸央。
糟!
甫察觉对方是故意让门户大开引他上勾,已然不及。
他双腕立时被拿住,随即被一股气劲往后推压,身背遂紧紧抵在冰冷墙面上,后脑勺猛地一磕,痛得他低声抽气。
“想不到穆大少的小擒拿手练得颇有火候。不错不错,手法拆解起来,是比咱们家秀大爷顺溜,啧啧,可惜力道差了些。”珍二笑嘻嘻的,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促狭神气。
“二爷溜进衙府大牢、似有密谋劫狱之嫌不说,此刻还藏在暗巷,夜袭善良百姓,真当永宁城是你游家把管,没王法了吗?”被牢牢架住,穆容华也不再做困兽之斗,他身长没珍二高也就算了,主要是体型,对方精壮巨大,虎背劲腰,一身皮骨如铜墙铁壁,断非他这种薄秀身板能与之较真的。然身手不能比,嘴上岂能饶人,总要刺个一句、两句,好修补修补受创的自尊。
对穆大少,游石珍内心是有激赏的。
如他这般斯文清润的公子爷,能在他手中走过那么多招才被制住,算了不起。
当然,在内劲拿捏上,打一开始他就使不到三分力,不然早将穆容华一举钉在巷墙上,何须过招。
他一再惊吓这位大少爷,牢里一次,暗巷偷袭再一次。
他存着恶心捉弄,穆容华吓是吓着了,唇颊几无血色,气息明显促急,但眨眼间,眉宇又落回淡定颜色。
他嘴咧得更开,白牙森森,横在对方颚下的粗臂略略加重力道,迫得那张雅正俊脸不得不抬高。
“永宁城倘是游家把管,我的人还会下大牢去吗?”无辜般眨眨眼。“至于溜进牢里守着,不就是心疼咱家莽叔嘛。”叹气。“世道这样乱,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之辈都能说自个儿是善良百姓,那牢里乌漆抹黑的,难保不出乱子,不好好守着,咱叔要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
一个随便运劲就能扯裂手铐的壮汉,能被谁欺负了去?
穆容华暗暗磨牙,费了好大功夫才掌住表情。
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多纠缠无益,他尽可能平心静气问——
“二爷架住穆某不放,还想怎么做?”
游石珍不答反问,“这官司还告不告?”
“秋娘说告,穆某陪她告到底,秋娘说撤,自然也轮不到我追究。”
“我那还没嫁我叔的婶子正在气头上,穆大少可别乘机火上添油,说些不中听的。”他盯紧那俊颜眉目,忽而笑开。“此时阁下眼神灵动,瞧起来嘛,唔……像在腹诽我又拿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我有无说错?”
穆容华再次咬牙,咬得牙根都有些生疼。
然而,疼的哪里只是牙根,他被制住的腕处以及受压迫的喉间,皆一丝丝抽痛着,明知珍二故意为之,又岂能示弱地露出痛苦模样?
“二爷可以放手了吧?”淡然问。
游石珍又盯住他好一会儿,终于肯松开他的两腕。
穆容华以为接下来喉间的压力会跟着撤下,岂知,那力道不减反增,猛地重压,仿佛下一瞬就能扼断他的颈。
珍二的面庞突然放大,鼻尖与他仅差毫厘。
他望进游石珍眼底,不见无辜神色,不见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光,只有某种描述不出的意绪在闇黑中张扬,很狠,极认真,冰冷,但无比、无比认真……
“最好,离杜丽秋远一点。听到了吗?”
低柔男嗓一字字钻进耳中,穆容华心悸魂颤,却不愿就此低头。
胀红脸,他双眸越瞠越圆,瞬也不瞬直勾勾瞪着。
他不作回应,就这么倔着脾气对峙。
他察觉珍二的一双深瞳突然烁了烁,才想深究那两团小火花,下一瞬,咽喉处一松,气息倏地冲入,惹得他大口喘息的同时亦急着咳嗽,又喘又咳,两眼都闹出泪花,十分狼狈。
“穆大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这么不想当俊杰吗?”游石珍重重叹气,才整弄过人的两手此时很规矩地盘抱在胸前。
穆容华抓着宽袖勉强净过脸,扬睫去瞧,又见他无赖般的笑笑模样,好似他适才的威胁手段全是幻影。
阔袖中的指紧握成拳,真想朝那张笑脸挥过去,但他也知,两人不论武艺或气力皆相差悬殊,他一击若揍不到珍二,就只有挨揍的分儿。
他忍下这口气,待喉间的疼痛稍缓,冷冷便道——
“你底下的汉子不招女人待见,哄不得女人欢心,便要使强夺人,糟的是连劫个人都劫不成……咳、咳咳……如今下了狱,你这带头的不责斥手下无用,竟只抢着出面摆平,咳咳……咳咳……”调息了会儿才接着说:“珍二爷好个堂堂男儿,遇事竟不问对错,只管亲疏,护短护得这样厉害。”
他自以为一番话又能剌到对方,岂知游石珍却还是笑——
“没错,我就是护短。穆大少又待如何?”
一皮天下无难事。人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
还能如何?
穆容华抿唇撇开脸,明摆着无话可说。
幽夜里,笑音低起,从男人厚实胸膛中鼓动出来,随夜风拂耳——
“穆大少,你不能这样好玩啊,好玩到我都快喜爱上你了,欸……”
霜玉般的俊颜蓦地一热。“游石珍你——”终被惹得动了火气!
他调过头张嘴欲骂,但暗巷内,哪里还见那抹高大迫人的身影!
来无影、去无踪,武艺高强,兼之没脸没皮,游家珍二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比起他家那位秀大爷更难对付。
游家人丁不旺,到年轻这一代也才秀、珍兄弟二人,游氏兄弟感情甚笃,他许久前便耳闻过。
游岩秀是家业接班人,一向坐镇在江北永宁,之前他穆家广丰号与“太川行”间你来我往斗过几回,多是对方先挑衅,他不得不战,总的来说,甚少占上风,许是人家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非他穆容华不够能耐吧……
稀微得可怜的月光下,影子被拉得斜长,穆容华沈思般望着,忽而静谧笑了——没出息!赢不过对方,只晓得替自个儿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呢!
只不过,将事想明白了,他其实……其实很羡慕。
穆家共有五房,大房年轻一辈的子孙虽仅他一个,其余四房人丁倒不少,算一算他也有十来个堂兄弟姊妹,然虽为同宗血脉,真要从当中寻一个交心知己,却不是那么容易。
人与人之间交往,皆看缘分深浅,就算至亲也是一样。
缘深,自然会走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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