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83章


“我确实有几句要紧的话,必须得叮嘱你。”蒙浅雪清清嗓子,拿出了长嫂的架势,“你父孝在身时,有些话不能明说,这是正礼,明白人心里自然明白,不会怪你。可如今三年期满,易服出孝,该说的话就必须要说清楚了。对人家姑娘含含糊糊的,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咱们长林府的家风,你听到了吗?”
若说萧平旌含含糊糊,其实有些冤枉。这易服出孝也不过才十来天,他心里又将此事看得甚为郑重,不想因为彼此心知肚明便随意开口,让林奚觉得轻浮怠慢,故而拖延了些时日,没想到反引来了蒙浅雪的责备。不过大嫂的好意他心里清楚,当下也不辩解,俯首应道:“是,平旌知道了。”
蒙浅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世上好姑娘虽多,可合适你的那一个,有时却一辈子也遇不到。林家妹妹心中自有她的天地,纵然怀有真情,也不会像寻常女子那样,只以你的悲为悲,以你的喜为喜。你若是不能接受这样,也得事先把话跟人家说清楚。可不要学那些凡俗男儿,仗着她心里有你,就想等成了亲之后,慢慢把她变过来。”
这段话前一半儿倒也罢了,后一半萧平旌竟有些听不懂,茫然地问道:“变过来什么?为什么要变?”
他这样问,显然是从没意识到林奚不愿困守家宅是个问题,蒙浅雪心中欢喜,也就不再多说,悄悄问道:“你跟大嫂说句实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什么时候跟人家张口啊?”
面对的是自家长嫂,萧平旌又不像年轻姑娘那般面薄,当下眉峰一挑,微笑道:“明儿守岁,我约了她去后山落枫台的廊下喝酒……”
“她答应了?”
“当然。”
蒙浅雪脸上漾出笑意,轻轻在他肩上敲了一下,“嗯,算你有本事。”
叔嫂二人简短地谈过之后,蒙浅雪就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小机密一样,时不时就会看着林奚神秘地笑一阵儿。次日虽是除夕,但琅琊阁中从来都不过年,老阁主照常自己用膳烹茶看书,不许晚辈们过来行礼。蔺九晚饭后到南峰这边下了两盘棋,刚过戌正便告辞离开。他前脚一走,蒙浅雪后脚便借口孩子困了,把还想要多玩一会儿的萧策强行抱去睡觉,宽阔的前厅内转眼就只剩下了萧平旌和林奚两个人。
当夜虽无半点月色,但天气晴好,长空星河璀璨,积雪未化的远山近崖浓淡不一,望去宛如一幅黑白泼墨的画卷。萧平旌牵了林奚的手,缓步来到落枫台的挑廊边坐下,拖出事先准备好的酒器,满满斟了两杯。
银盏轻碰,烈酒入喉,胸中翻起微辣的热气。两人并肩吹着山风,安静地坐了许久。
“林奚……”萧平旌朝向她那边挪了挪,轻触她的指尖,低声问道,“你的《百草新集》,应该还会有第二卷、第三卷,是不是?”
“是。天下之大,奇花异草无数。只要我还能走动,就会一直编写下去。”
“那你愿不愿意……以后让我陪着你一起去?”
四野无人,林奚不似日间那般羞怯,反倒低头笑了起来,抿着唇角反问道:“你是真心想要跟我一起走天下、尝百草,还是蒙姐姐逼着你这么说的?”
萧平旌十分惊讶,“难道大嫂说过什么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林奚微微笑着,拨了拨颊边长发,“只是能猜到罢了。”
萧平旌忍不住也笑了一阵,半晌后徐徐收住,认真地答道:“我的确真心想要这样,其实你也明白……我们都明白……”
医女微凉的手搭在枫木长栏上,被他温热的掌心盖住,握紧,一点一点拉了过去。林奚转过头,看着他在星光下英朗清润的侧颜,胸口满满都是柔暖。
彼此的情意早已清透如水,的确无须太多的表白,若说还有什么心底的企求,那就是希望这样安宁纯粹的时光能够再长一些,再久一些,没有金陵,没有朝堂,忘记那些红尘起伏纷纷扰扰,就这样相依相偎,遥看山间光影游移,天空星河流转。
“你知道黎老堂主正在什么地方吗?”萧平旌拿过酒壶又饮了一口,突然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应不应该托个人去见一见他……”
林奚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两腮有些发热,“师父待我向来宽慈,从无拘束……咱们两个……其实也不用再去请准长辈之命……”
萧平旌似被这句话提醒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说了声“你等等”便飞速跑开,片刻后又急匆匆奔了回来,将一个软布小包塞进林奚的手中,“我觉得……这个应该你收着。”
林奚疑惑地解开包裹在外的柔软布料,内里是一条磨损半旧的皮质项圈,下方纯银的小锁被擦得雪亮,在星辉映照下格外精巧莹润。她看着这个旧年婚约的信物,又看了看萧平旌带着笑意的眼眸,心头既惊讶又感慨,不由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平旌凝眉回想了一阵,“……应该是去年夏天吧……”
“你也是猜出来的?”
“我可没有你那么聪明。大嫂告诉我的。”
“可蒙姐姐怎么知道呢?”
“大哥告诉她的。”
“那世子又怎么会知道?”
“嗯,大哥是猜出来的。”
林奚低下了头,黑亮的眼珠轻轻游动一下,“你说想要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这个……”
萧平旌快速按住她的手背,表情认真,“当然不是!你明明知道不是!”
他的语调中满是诚意,伤感而又急切,倒让林奚对自己的话有些后悔,忙将掌心轻轻翻转,手指交缠,安抚地握了握。都说世间情爱皆如烈火,总是会炽热到令人想要燃烧。可她和萧平旌却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他们更像是两条河流,各自蜿蜒前行,无论是撞击上险滩,还是被高岭所隔,都无法阻止他们相互靠拢,直至最终聚首交汇,再也不能清晰地分出彼此。
“既然你我都不是屈从于旧日之约,那你又为什么想让我戴着它?”
萧平旌轻柔地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指拉到唇边,“因为这是父辈对你我的期许,是他们的心愿。再说我戴了它二十来年,现在交给你,感觉好像……咱们之间又更亲近了些。”
林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庭生临终前的那一句珍重托付,眼眶突然一红,忙转头遮掩,抽回双手挽起了自己的长发。
萧平旌明白她的意思,拿起项圈,小心地倾过身去给她戴在颈间,手指拨了拨下方那排细小的铃铛,也同她一样想起了父兄,眸中微微浮起泪光。
失去至亲的伤口向来便是如此,它刻在心间,随着时光流逝变得平和浅淡,但却永远不会消失。在那之后人生中每一个快乐的时刻,每一个幸福的瞬间,它都会被轻轻地触动,带着伤感和思念,隐隐作痛。
“如果父王和大哥能看到今天,他们该有多高兴啊……”
那一夜林奚陪着萧平旌饮干了壶中的烈酒,看着他在星光下舞剑。后半夜的山风愈转愈急,卷起殿檐树梢上的松软新雪,飞扬回旋,重新飘入挑廊之下,仿若又铺开了一地碎琼。
次日清早,萧平旌独自一人来到老阁主的茶殿前,请过安后,认真地向他禀报了昨夜重订的姻约。
“我和林奚已经商议好了,准备等开春雪化之后下山,先到梅岭,将婚事拜告于父王墓前,然后同行去北燕。她在那里有百草新卷可编,我也算是替兄长去游一下邻国山水。”
老阁主对两人的计划并不意外,只是简短地问了一句:“那金陵呢,你终于放下了吗?”
萧平旌低头沉思了片刻,慢慢答道:“虽然曾经心中寒凉,但家国于我,永远不可能放下。我只是不再试图背负一切,不再勉强自己应对不想应对的局面。其实父兄对我的期许也就是如此,是我自己……一直把它想得太过沉重。”
老阁主轻轻点了点头,久远前尘微荡在他的眉间,“是啊,逝者所愿,都是平安喜乐就好,你自己选择背负的,皆为你自己的本心,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本就该全靠你自己把握。”
萧平旌低头受教,行了礼退出,回到南峰。
蒙浅雪早起看见林奚颈间的小银锁,不须多问心里已经有数,立即找小刀要了一本历书,开始挑起了日子。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既是长嫂又是姐姐,男方女方的事务都该由她操持,很快就变成了整个琅琊山上最为忙碌的人,合字、请媒、定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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