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82章


周边确实还有些杂乱的马蹄声,戚夫人立时安静下来。马车随后加快了速度,驶出官道,沿小径再前行一里,最后在一片密林中央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萧元启先将荀安如从车内抱出,再次轻叩厢板,“夫人稍等片刻,我的人还要再察看一下附近,以保万全。”
他说话的时候,车夫已经开始卸除马具。少顷,何成也飞骑而来,上前帮着将解下的马匹牵到一边,又从辕木下方的踏台上拿出两个瓦罐,拆开油纸封口,把罐内清油均匀泼在厢体各处。
荀安如全身颤抖,刚要出唇的惊呼被萧元启轻轻掩住,抱到了更远的地方。
藏身于黑暗夹层中的戚夫人嗅到油气,似乎察觉到危险,急切地开始想要推动上方和侧面的木板,高声叫道:“王爷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马车外,何成后退一步,打燃了手中的火石,点起一支细长的引捻。
萧元启冷冷扬声,“夫人真的以为,我会让你把可能造出巨舰的图纸,就这样带出大梁,交给东海国主吗?”
马车厢体在戚夫人的挣扎下开始晃动,她心知不妙,嗓音中满是绝望,“萧元启,你若敢毁信弃约,国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夫人仔细想想,你在城外的人手荀飞盏会一一清理干净,城里嘛自然是有我来善后。但凡知道些什么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到东海。国主再怎么神通广大,到底也隔了那么远。在我看来,他单单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恐怕都得费好大一番工夫吧。”
戚夫人几乎是疯狂地在夹层中挣动,两寸多厚的厢板竟被她踢出了裂纹,“国主见不到我回去,他一定会亲自来!他会亲自来的!”
若说萧元启对她的这些话全无畏惧,当然不是真的,但他还是努力咬牙稳住了自己,语调依然冰冷,“我知道他会,但那个时候金陵城已经是我的天下,自然能想到妥当的办法迎接国主,还请夫人尽管放心。”
话音落地,燃烧的引捻也被掷出,小小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车厢上面。烈焰以爆炸之势被引燃,整个车身瞬间就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远处灌木丛中蹲伏偷看的跟踪者们因为不敢接近,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声音,突然看到火球爆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岳银川也惊得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火光的热力映红了荀安如的脸。她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呼吸困难。
“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杀你叔父的凶手已经被烧为灰烬。现在怎么样?我替你报了这个仇,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萧元启收紧了手臂,柔声对她道,“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担心,凡是我拱手送出去的,将来只会拿到更多。就连淮东三州……我也迟早会从东海手里夺回来……”
荀安如没有说话,黑沉沉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瞪着他,几乎已凝结成冰。
噼啪的燃烧声中,车架晃了两下,轰然倒地,火焰余威渐低,股股黑烟萦绕直上,最终漫过萧瑟的林梢,散向天际。
第三十六章 愿许天涯
硬黄宣纸新装成册,扎纫在书脊上的棉线洁白如雪。林奚将自己微有细茧的手掌压在暗蓝无字的封面上,运力捋平,低头推给了书案对面的萧平旌。
“让我写吗?”萧平旌眉间眼底满是笑意,郑重地坐直了身体,取笔濡墨,在封面上写下“百草新集”四个大字,“恭喜你,多年辛苦终于功成。”
林奚捧回书卷,轻轻吹了吹封面墨迹,“不过才编出首卷而已,离功成还差得远着呢。”
萧平旌歪了歪头,眸中闪着亮光,“既有济世之能,又有仁人之心,你实在是比我强太多。”
“可不能这么比。”林奚轻轻摇头,微笑道,“这世间最令人心折之处,不就在于人人不同,又都各有所长吗?”
萧平旌一面颔首,一面又去拿她手中书册,“既然有幸题名,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赏鉴之人吧。”
林奚急忙侧过身去护住,嗔道:“这是药典,你又看不懂,能赏鉴什么,最多知道我里头的描图像不像罢了。”
萧平旌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让我第一个看,那谁能看啊?”
林奚抿唇不答,笑着起身推开了书阁的纸门。
外间清风扑面而来,吹起她蓬松扎束的乌发,昨夜新雪松松软软地从挑檐边飘下数簇,随风散开,犹如春日早到,杨花飞舞。
萧平旌向来不是一个太有执念的人,自从倾付心力写过淮东方略呈送入京之后,他便将东海之战彻彻底底放到了一边,恢复了以往幽静舒缓的山居生活。习文修武、饮茶下棋,陪伴小侄儿玩耍,帮着林奚整理草植标本,日子过得充实而又自在。《百草新集》首卷问世,他看起来竟好像比林奚还要激动,聆听老阁主阅后点评的时候也是一脸认真,连蔺九都忍不住取笑他道:“你也就是搭手晒了几朵花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占了多大功劳呢。”
老阁主轻抚书册封面,笑了笑转向林奚,眸中满是赞许之色,“姑娘不畏劳苦,遍游各国,集现有药典之大成,核定其图形,验证其药性,纠查其谬误,最终得成此卷,以医者之心泽惠世人,实在是令人敬佩的功业。这本《百草新集》一旦成为医家典册,姑娘之名亦可随之百世流芳了。”
林奚恭肃地欠身行礼,道:“多谢老阁主夸赞,但是林奚并不想在此书上署名。”
萧平旌不由一怔,“此书由你编纂,为何不想署名?”
林奚轻叹一声,眸色有些无奈,“老阁主知道,当今之世情仍对女子有所偏见,此书若署林奚之名,必有许多俗浅之人加以轻视。若它不得流传,不得重视,那所谓泽惠世人的初衷又如何能够达成呢?”
老阁主雪白的眉梢微扬,“依你的意思是……”
“林奚斗胆,请老阁主赐下琅琊之名,以助此书传世。”
萧平旌立时摇头,“可如此一来,对你岂非不公平?”
“我医家之心,只愿济世救人,不图身后虚名。”
“但你想过没有,若是女子之功,一直不得世人所知,那当今之偏见,又如何能改呢?”
这倒是一个林奚未曾虑及的角度,不由怔住无语。
看着眼前这两个意见不一,但却又无比和谐的年轻人,老阁主眸中笑意更深,慈和地抬了抬手,下了定论,“你们二人的想法都有道理。放心吧,纂者应该留名,此书也必定传世。”
有了老阁主这句话,林奚的心头顿时安定,垂额深深一礼,恭声道:“多谢老阁主。”
萧平旌正想追问到底有什么办法,见她不问,便也没有多嘴,陪着一起俯身拜谢。
蒙浅雪正托着茶壶杯盏从廊下走进来,一眼看见,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他们两个这样叩头,倒像是在拜堂似的。”
林奚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萧平旌原本打算反击一句,见她害羞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两颊也跟着有些发烫。
老阁主是个爱看热闹的,抚着白须呵呵大笑,还是蔺九比较厚道,接了一句话算是圆场,“明儿就是除夕了,说是在拜年也无不可啊。”
蒙浅雪抿唇笑了笑,顺势道:“说起新年,今儿二十九是上供的日子,香案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平旌去磕头呢。”
当年闭府出京时,祭院中的三面神主皆由萧平旌带走,一直供奉在琅琊顶峰一间名为“苏阁”的小楼中。虽然山居岁月素无甲子,琅琊阁也没有过年的习惯,但岁末祭祖还是应有之礼,不能轻忽。萧平旌听了大嫂的话,立即起身向老阁主告退,到殿外找到正在玩耍的策儿,抱着他行过险狭的栈道,来到苏阁。
未满六岁的娃娃还不能完全理解祭礼的含义,蒙浅雪也只告诉他这里有祖父母、有爹爹,但策儿似乎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没有顽皮跳闹,懵懵懂懂地学着二叔的样子,叩拜起身,端呈供果,拿小手点了香,踮着脚插在青铜炉中。
祭供完毕退出后,等在院中的蒙浅雪也向内拜了三拜,将策儿抱起塞给门外的小刀,转身对萧平旌道:“跟我过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萧平旌见她表情严肃,微觉诧异,忙跟在后面走出苏阁,躬身问道:“不知大嫂有什么话,请尽管训示。”
“我确实有几句要紧的话,必须得叮嘱你。”蒙浅雪清清嗓子,拿出了长嫂的架势,“你父孝在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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