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界桥》第55章


这是《唐璜》,他所精心而成的《唐璜的胜利》。唐璜赢得爱情,而魅影取得胜利。是,正该是这样,可如今他的痛苦使得《唐璜》别具意义——在埃里克看来,写作《唐璜》这种烈火如焚的歌剧,仿佛是在对抗另一种深海之歌对他灵魂的折磨与摧残。他献祭自己,拼命写作,灵魂的喉咙嗬嗬出声,以此来阻挡另一种光明对于他的侵蚀。
笔不知不觉从手中落下,埃里克踉跄了几步,眼前开始恍惚。
伊妮德在首演结束后的当晚便已离去,不曾参加庆功宴,也不曾和任何一个人真正道别。她就像是突然地消失,留给人们以再见的希望。可事实上埃里克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能够想象出,那天晚上盛装的她是如何和后台欢呼跳舞的歌剧演员们一一微笑道好,互相说着对未来的美好祝愿,湛蓝的眼眸盈满真切的祝福。她又是如何默默来到暂时归属她的更衣间,仔细地脱下那件昂贵不菲的人鱼裙,并仔细挂在衣架上。她披上自己单薄的灰色外袍,又将头发、脖颈和手脚上的珠宝首饰一一摘下放好。
她洗去舞台上略重的妆容,露出那张白皙而温柔的脸。疲倦而略有衰败之色,同时却又盈满坚定不移的生机与明净的希望。她拾起自己简陋的篮子,里面装着分量不多的清水和面包。之前她曾经带着它们来到更衣室,引起众人的好奇和打听,而伊妮德微笑不言。
她用灰袍盖住额头,稍稍往下便藏起湛蓝而温柔的眼眸,在欢乐的人群中一路往外而行。有人因此忽视了她,但也有人认出她,抓住她的手臂尖叫着兴奋地说话。伊妮德微笑着点点头,亦说些温柔而真诚的话。之后她又同她们分开,继续走向剧院的出口。
她的脚步仍带着舞台上独属小美人鱼的轻盈美妙,却又显得那么坚定不移。她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华丽的建筑,冷风扑面而来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伊妮德轻快地笑了起来,她加快了她的步子,因为她正回到她熟悉的那种生活里去。风掀开了她的斗篷又被她抓回来裹住。在狂欢的人群之中,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议论的中心正在连夜离开巴黎。
她就这么一路行走,偶尔低歌数句。时有冷风,伴着微语。伊妮德终于走出了巴黎的城门,而埃里克的目光仿佛便被困在此间。他动弹不得,目送着那个灰袍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埃里克忽然从这令人浑身冰凉的梦境之中惊醒,周身都是冷涔涔的湿汗。
他又睡着了,他又醒过来了,一天又度过了。
而他就是这般活在昏暗的梦境之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也看不到日出和日落。
埃里克的目光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转向那面始终安静立着、冰冷犹如嘲讽的镜子。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思议的愕然破裂在那张分明英俊无匹的面容上,而绿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乃是深深的慌乱与痛苦——埃里克扑到了镜子之前。
镜子里倒映出的,分明是一张,扭曲而畸形的面容。
那正是不曾被巫婆修复时的、他原本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第55章 镜中假象
埃里克如坠冰窟。
他一时间不敢去看; 却又不得不看。镜面冰冷光滑; 倒映出一张丑恶似鬼的面皮。他惨嚎一声; 跌跌撞撞地后退数步,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在地; 仍是紧捂着面容不放。
“不……不!”他颤声咆哮; 又似嘶吼又似悲鸣; “不,这不可能!”
他又爬行到桌案之前; 手肘撑着地; 痴痴将头颅捧于椅垫上。埃里克迟缓地抬眸去看镜中面容; 心脏因为痛苦和紧张而剧痛不已。
他只看了一眼便又发出惨嚎; 狠狠推开椅子,跌坐在地上。
全无分别; 全无分别。他在镜中看见的分明是变为原状的面容; 与癫狂时的一瞥别无二致。埃里克颤抖着用手去抚摸那明明应该修复如初的面皮,竟能感到坑洼处的灼烫。
他受惊地拿开手; 又不顾一切捂回去。心中遮掩的欲望盖过了一切。
“不,这是梦。”他喃喃道,随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他在屋子里站起来; 一只手捂着脸; 另一只手急剧地来回摇晃着,仿佛试图增加言语的说服力。他大声地、恶狠狠地说道:“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随后他又摸到了自己的鲜血,咸腥和冰冷的。埃里克失神的目光朝那些血迹望了一刻; 便毫不迟疑地继续打砸起来——他用手拖行那把沉重的木椅,狠狠砸着支离破碎的地板,仿佛为了将自己释放出这个可恶的房间,又像是为了放出心底的魔鬼。
“这是梦!”他吼叫道。同时因摔打而裸|露出来的木刺狠狠扎入了他的掌心,带来鲜明的痛意与满手的鲜血。埃里克犹然不觉,他仍在疾声吼叫——
“这是梦!”
与此同时他终于安静下来,放下手,如同失魂人一般站在房间中央。房间已经再无完好之处,他最后时刻发力投出的椅子亦使得木板门摇摇欲坠。唯独那面冰冷的镜子在他背后立着。埃里克背对着那面镜子,他感到无法呼吸和面对,像是被魔法操控。
对,魔法。他心想着,随即坠入更深的惶恐之中——
假如丑陋面容重新出现是一场噩梦,那么之前的容貌复原岂非不能是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不,不,不对。埃里克的手加倍地颤抖起来。假如那复原的容貌只是美梦,那么伊妮德同爱丽儿岂非也只是梦……不可能!不可能!
“我是清醒的。”他说,同时感到大脑嗡鸣一片,“我确信,我和她交谈过,歌唱过,我们甚至一起住过数个月。她和我告白了。我——我后悔我不曾吻过她。”
脑海中的嗡鸣声停止了,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着,如此清晰和冰冷。
仿佛那面冰冷而可怕的镜子亦出现在他的心底,完整地倒映出这一句话语来。
“我想要她回来,我想要把她找回来。”他低声道。开口说出一句真相后,跟着的便显得如此容易。埃里克几乎要感到欣慰了,可是正在此刻,他耳边突然出现一声摩擦着金属般的嗤笑。
那是他记忆里巫婆的声音。
“谁?!”埃里克惊惶地大喊,站起身来左右环视,“巫婆?你在吗!出来!”先前吐露真言的羞耻感此刻席卷上脑海,埃里克抬手捂住脸,感到火烧般的灼痛。他近乎是做作式绝望地喊叫着:“不,我的脸!我的脸!把我的脸重新治好!”
绝望是真的,做作也是真的,爱情也是假的,爱情必须是真的。
埃里克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之前那一声嘲笑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四周空寂一片,唯有木屑因他激烈而痛苦的对空气的挣扎而飞扬起来,又轻轻地四散落下。
他心底有无限的痛苦悔恨,无限的挣扎迷惘。
假如丑是真的,那么美是否是假的?假如巫婆是假的,那么他隐匿的歌声也是假的么?他是否做对了,又是否做错了。他是否应该——应该同那个巫婆交易?
埃里克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知晓自己此刻必须要面对事实,这是至关重要的真相,哪怕其根本不过一场交易的伪装。埃里克一只手捂着脸,他缓慢地转过身去,用冷酷的目光注视那面镜子。
他的内心被撕为两半,一半冰冷一半烧灼。
他慢慢地拿下了自己的手,目光不曾动摇分毫,直视着镜子里的景象——是他本来的面容,埃里克心想。
坑洼的面皮露出粉色的肉,扭曲的嘴唇暗藏讥诮的弧度。埃里克怎会不认识这张脸,正是这张面容带来了他出生以来的悲剧。真奇怪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头痛欲裂。怎么换了脸不过几个月,他就连本来的面容都记不清楚了呢?
丑得连自己看了都要吓一跳吧。
爱情决不会喜爱这样的面容,而他爱着的人也不可能青睐这样的面容。克里斯汀不会,伊妮德也不会,伊妮德她——此刻他又清醒起来她已经离开,因为她不用看见他最大的软弱,最深的痛恨。他清楚她会怎样温柔地爱怜他,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痛恨!更加拒绝!
这已不同于面对克里斯汀时尽力表现出自己最好一面的本能。在面对伊妮德的时候,埃里克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时时刻刻都要失去的不安。因此他加倍狠戾、苛刻甚至歹毒,充满尖锐的刺痛和攻击欲望,使对方遍体鳞伤。仿佛这样他才能得到某种补偿。埃里克清楚这样不对,这样太不正常——可是他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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