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风流(银箭)》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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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学乡谈,便是优人模仿各地方言以取乐观众。而这处勾栏是众乐瓦的招牌之一,受临仙百姓的喜爱,现下的两位优人,是此处的“黄金双嘴”,高者名作高驴,矮者则唤短钉,他们说说谈谈,已有数十年,是临仙瓦子里的红人。
却闻高驴哼了一声,不屑地斜睨着短钉:“你道你学富五车,通晓三教?”短钉露出两颗兔牙,桀笑道:“正是。”高驴望着台下观众,一脸不信,以折扇指着短钉,以宁波话道:“此人狂妄自大,着实可恨,我高驴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他!”
听得他那惟妙惟肖的宁波话,观众间响起一阵嗡笑,有甚者大声叫好。受此气氛所染,站在较前的李天纵也脸露微笑。瞅了瞅身边地杨玉,她微挑柳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高驴,她果然是奇女子,能做到暂时抛开烦忧,尽情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短钉,我便来出题考考你。你敢与不与?”高驴复以临仙话问道。短钉昂起獐头,大咧咧道:“为何不敢?”高驴以折扇拍打着手掌心。哼哧道:“可听清楚了,我问你,释迦如来是何人也?”短钉一翻白眼,对着观众作了个顾影自怜的姿势,以软糯的苏州话道:“妇人。”
看客虽有笑的,却只是因短钉的装腔作势而笑,而对他的回答却是甚为困惑不解。
高驴亦如此。皱起眉头道:“何以是妇人了?你且说说!”短钉摇头笑叹,似乎在嘲讽高驴地学识浅薄,反问道:“《金刚经》云:‘敷坐而坐’,若释迦如来非是妇人,为何要夫坐而后儿坐也?”
众人闻言不禁哄然大笑,一时间将周围勾栏的歌乐声都压了下去。李天纵、杨玉同样大笑不止,为黄金双嘴而喝彩。“敷坐而坐”本意指如来铺好坐席然后打坐,却被短钉借音译作“夫坐儿坐”。倘若不是妇人,怎么会有如此教数?
高驴故作考虑之色,待台下笑声渐歇,他转以苏北话喃喃自语:“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他唰地打开拆扇,摇了摇,接着问道:“那太上老君是何人也?”短钉想也不想。圆小的双眸向着观众抛了个媚眼,道:“亦为妇人也!”
台下看客都满脸兴趣,微笑待着短钉解释。高驴再问为何,短钉哼了声,道:“《道德经》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假若她非是妇人,为何患于有身?”
大笑之声更甚之前,直要把整个众乐瓦的人都吸引过来一般,这回短钉将“有身”不作“有身体”解释,而释为“有身孕”。患于有身孕的人。还不是妇人么?李天纵捧腹大笑,笑得身斜体歪。挨依着杨玉,杨玉比他好不了哪儿去,贝齿尽露,秀目弯作柳叶,毫无娴淑地笑着。
“怎又是妇人矣,怪哉。”高驴挠了挠头,以绍兴话疑道,他一副想之不透的样子,又问道:“那孔圣何人也?”短钉虚空一揖,一脸崇敬地道:“妇人也!”
未听他解释,诸人已是乐不可支,高驴继续询问缘由,短钉晃头念道:“《论语》有云,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待嫁者,不是妇人是甚?”
此句出于《论语》子罕篇,便是“待贾而沽”的由来。原文是子贡问孔子说,他有块美玉,是珍藏在匣中,还是找个识货的商将其卖掉;孔子就说,卖出去吧,卖出去吧,我正等着识货地商人呢。
这本是孔子关于贤者该是避世退隐,还是出世入仕的态度,但被短钉借音一译,就成他乃待字闺中的妇人了。
笑声响彻云霄,怕是全是临仙都听得到了。那些看客无不是捧腹擦泪,笑得最后,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杨玉亦是如此,当真是许久未有听浑话乡谈而笑得这么欢,她不余笑未止地道:“妙极,妙极!这市井文化真是有趣,比之我等沉浸的琴棋书画,也毫不逊色。”
若换作其他才子,或许会嗤她一声,道句庸俗;但李天纵却是给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道:“玉姐,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百戏说唱,皆是一种入道之法,其本质是相同的,实无高下优劣雅俗之分。”杨玉点了点头,揖手笑道:“杨某受教了。”
两人又听了一会,付过赏钱,便往瓦子别处游逛而去,小厮随从早被令在瓦子入口处等待着,是以他们俩说说笑笑,其间柔情蜜语不止,只想时间停下来才好。
来到一处斗促织的棚子,两人往最多人观围的一桌凑热闹去,却见斗盘中有两只促织对峙着,一边是青头小蛐蛐,另一边地则是只体大尾长,双翅金黄的雄壮凶物,金翅微翕,虫眸泛着噬人之色。
“吱吱!”金翅叫了两声,那青头便缓缓往后退,虫头上的两条触角弯了起来。见此,那些观斗者都大叹一声,下了赌注的更是怨骂起来,只因那青头败定了。果不其然,金翅忽然跃跳上去,一口咬住青头的颈部,青头还未有所动作,便一命呜呼了。
旁边一弱冠少年笑道:“金翅,战无不胜!”他满脸傲气,着实让别的斗虫者愤懑不已。少年昂着头,神气道:“正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蛐中金翅,你们是赢不了我地!哦嚯嚯嚯嚯——”
还猪中广沪呢。李天纵莞尔想道,却忽闻旁边一位而立之年的汉子哼道:“诸位,有什么压箱底的好宝贝就快拿出来吧,莫让李宣这小子得意太甚!”
原来这李宣本是个十斗九输的家伙,可是近来不知在哪儿得到只金翅蛐蛐,已经好几天横扫众乐瓦了。而且他这只金翅,每次都要咬死对手,让人惊叹的同时,亦甚是愤慨。
一片低嗡之声后,一位青衣少年排众而出,肃然道:“吾有上将风落九天,可斩金翅!”他拿出一个蛐蛐罐,正式挑战那名作李宣的少年。不少围观者大声叫好,他们是见识过那只风落九天的,那蛐蛐儿速度奇快,身手极是敏捷,与金翅有得打!
待赌注下好,两边蛐蛐进盘,却见那只风落九天生得一副娇小模样,翅膀淡青,两条触角甚长;金翅唧的一声,不需李宣去引逗,已经一跃而上,狠狠地咬在风落九天的腹下,那小蛐蛐儿立时成了太监。
“九天——”青衣少年悲喊一声,整个人伏在桌上,瞪大眼睛看着惨死在盘中的风落九天。
嘘声四起,所谓上将竟如此不堪一击。
看罢了促织相斗,李天纵拉着杨玉地手往别处去,讲史、相扑、嘌唱杂剧,处处留下他们地足迹。一直玩乐到正午时分,两人才走进一家酒肆进餐歇息,这瓦子里建有食肆客栈,是以有些玩闹之徒终日居于此,可以数十天不踏出瓦子半步。
两人在酒肆进过餐,谈笑品茗了半个时辰,便又往外边游乐去。一个早上,才逛了不到众乐瓦的一半,这剩下半天,他们自然要尽情尽兴,能玩则玩了。
“蹙眉目送佳人去。”李天纵看着眼前这个灯谜,不禁微皱剑眉,暗道不好。他拉着杨玉来猜谜,本是想增加些互动性,好好地猜上一场,谁料到第一个碰着地灯谜,便是这般煞风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玉双眸黯了黯,方才的兴致消散无踪,她凝视着李天纵,轻声道:“蹙眉目送佳人去,一方相思到白头。”她扯起嘴角,微有颤动,蓦然失声:“纵弟,我舍不得你!”
“玉姐……”李天纵翕了翕嘴唇,惆然一叹。
第81章 离别
倚着清溪亭的栏槛,遥遥望去,只见雨后初晴的江面上,淡淡的薄雾似烟似纱,翩翩飞萦,笼罩着碧江,在横江白雾间,隐隐可以看见流淌着的舟船、竹筏,还有那悠悠的撸桨声。
凭阑遥望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她约摸桃李之年,身姿婀娜,着白色绿袖的襦裙,头梳蝴蝶髻,两侧各绑了一条浅蓝色的丝带,随着徐风轻拂,丝带与垂在左耳边的青丝一齐飘舞,平添了几分灵气。
她的柳眉轻颦,樱嘴紧紧抿着,加深了唇上的褶痕。一个月前,便在此处,她被李天纵惊吓,接着绘画打赌,然后进了树林,李天纵遭蛇所咬,她把伪蝮蛇误作五步蛇,往那羞人处吮毒……
微一回想,往事便纷至沓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意,只是甜蜜的事终会想尽,最后还是落到离别之痛上,她杏眼缓缓闭上,睫毛轻颤。
时值辰末,杨玉在此,正是与李天纵惜惜话别。一大早便前往杨玉的宅院,跟随杨家人马送到城外,纵然如何不舍,却终究有分别之处,两人选择了清溪亭。让众人在官道旁等待,他们来到初次约会的清溪亭,但进了亭,说不尽的痴缠话,突然间踪影不见,只留下一片安静。
李天纵轻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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