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光》第125章


尽管她从来不怕,可要面对的人太过强大,她已有心无力。
封长卿从未见过这样的薇宁,仿佛有种深入骨髓的疲累缠绕着她,话不多懒懒的,病后未愈的脸色白如纸,消瘦得很厉害。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薇宁变成这副模样,即便是婚礼未成、萧颂悔婚那回也没这么严重。
他悄悄去静王府打探,想与萧颂恳谈一番,哪料静王府的两位主子皆不在府里,据说是静王早已离府,小静王被急诏入宫,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这一日封长卿照例来叶府看薇宁,不同的是他还带着位青衣小帽的客人,寒日里只穿着件单衣,冻得哆哆嗦嗦,神智也有些不清,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话,见了薇宁也不抬头,只是发着愣。
薇宁正看着阴暗的天空出神,知道他来便道:“封大哥,你说南边会不会正在下雨?”
她实在不喜欢这边的天气,不雨长阴,心情郁结着实不利久居。
封长卿一愣,勉强笑了笑:“大约还在下秋雨。”
待薇宁看清来客的面容,才认出来那个畏缩着站都站不稳的人是石致远!
无能又坏事的小人,通常会受到冷遇。却见薇宁先是脸色微凝,随即和和气气地问道:“是你?石公子,别来无恙啊?”
石致远一身狼狈,脸上还贴着两撇小胡子,听到有人叫他连连后退,薇宁看向封长卿,用眼神问这是怎么回事。
封长卿叹了一声,说道:“出事了,石富娘死了,就死在他面前,肃王如今正满城找他呢,他倒不傻,居然跑到我家铺子里,掌柜的传话给我,我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可见他落魄又有些不忍。”
石富娘死了?薇宁一惊,却也觉得是意料中的事,长青会的人找不到石致远,便拿住她,本来落在长青会的人手上也就罢了,偏偏肃王与长青会又相互勾结上,她如浮萍般无依无靠,必定受尽了委屈。
这几日封长卿也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些给她听,京城形势还算平静,肃王仍是闭门不出,郭宏与军中将领的来往也少了许多,看来寒鸦林对这二位并无影响,他们何其幸运,殊不知薇宁日夜备受煎熬。
她无奈苦笑一下:“封大哥,你为何带他来我这里?”
“你应该听听他在说什么,认真地听一下。”
薇宁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果然,石致远嘴里乌七八糟地说着些话,有提到石富娘的,也有说到眼下的,还听到了他在说自己姓傅不姓石,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薇宁没有作声,继续听下去,蓦地听到了“孙先生、肃王”这样的字眼。
孙先生是肃王身边的谋士,满肚子谋略不去科考为国效力,而是在肃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这样的人不让说的秘密自然非同小可。与虎谋皮终被虎伤,也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石富娘如何死的,石致远又如何逃了出来。
她想了下,转身回房拿了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软泥,小心地用簪子挑了一点点,极快地在石致远鼻子下挥过,又以簪子刺穴,终于使得他清醒了些。
石致远的眼神由迷乱到清明,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几乎把头垂到地上,喘着气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想怎么样?”
“石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肃王,他逼死了富娘,不不,是我,是我逼死了富娘,是我啊!”石致远哀哀地抽泣着,似乎在悔不当初。
男人们做事,受苦受难的却是女人,薇宁无奈地问道:“好端端的你们逼石姑娘做什么?”
“我偷听到肃王与孙先生必谈,三日后要入与宫里的人里应外合,杀进皇城,他一天也等不了了,就算是陷井也无法再忍耐下去。”
攻打皇宫?就靠着长青会那些乌合之众?薇宁摇摇头,她并不看好肃王此举,只是闻听三日之期目光微闪,可也只是仅仅亮了一下。
她嗤笑一声:“这与石姑娘有关系吗,难道肃王要用她来祭反旗?”
真正的原因是石致远与石富娘起了争执,他告诫她若是等着肃王成事之后再从了他,绝对没有此时成了肃王的妾室来得尊贵。没想到石富娘竟冲去了肃王面前,将话摆出来说,冲动地说誓死也不嫁肃王。肃王此人心胸狭窄,一脸阴沉地将石致远叫到面前,先是将石富娘一剑杀了,反正石家已无可利用之处,他很乐意送两兄妹一起去见阎王。
“我也是为她好,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向爹交待?”石致远见机得快,他早防着肃王有朝一日发难,故已想好退路,两厢动手之下负伤逃离肃王府,只是被追捕时伤到头,晕晕乎乎地不知怎么竟去了封家的铺子。
薇宁板起脸,纵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训石致远,仍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意:“为她好?把她逼死了也是为她好?石致远,你究竟当没当她是个人,当没当她是你的妹妹?要知道,她是你的亲人……”
她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沉重得让人吃惊。
石致远辩道:“我当她是我的亲妹妹,这世上我只有她和父亲这两个亲人了,我怎么会扔下她不管?”
他还要再说,薇宁白着脸制止道:“我糊涂了,居然跟你说这些,人已经死了,再说又有什么用!”
石致远捂着头发叫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人!富娘,富娘,你快回来,你的长卿公子心里没有你,看看他吧,整天守着别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他退后两步,被椅子绊得摔倒在地,爬起来踉跄着奔了出去,封长卿飞身上前一掌击在他颈后,然后托住他软绵倒下的身子,召来人拖了下去,吩咐看管好他,只给吃喝,其他一概不用理会。
薇宁沉默地看着他安排一切,拍拍手道:“这人没救了,封大哥,你该回宫了吧?”
“无妨,我再多留一会儿。”
他踌躇着不肯离去,象是有什么话难以开口。
“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着方才石致远的话?别理他的胡言乱语,我看他已经完了,不疯也必定傻。”
“石致远说的话有些对了,有些却错了。我心里从来没有过石富娘,也不曾有什么无数女子,我不值得女子喜欢,只是……我却喜欢你。”天见可怜,他终于说出来了,本该在她成亲之时死去的心,因为与萧颂亲事未成,重又活泛过来。
时间飞逝,转眼已近两年,薇宁还记得江南时他花名在外,肆意挥霍青春年少,如今已是禁军中小有成就的武卫官。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认真地打量着那张抛却了些许年少轻狂的脸,在岁月中慢慢沉淀下独余英气,毫无疑问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具魅力。
最终他听她慢慢地道:“封大哥,你真的该回去了。”
她的心真狠。
封长卿知道自己又被拒绝了,但想到京中形势若有变动,她必定免不了身陷其中,纵然她没有接受他的这份情意,他仍是担心她的安危。
“石致远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他说的那些未必不是真的,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肃王不是这么沉不住气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眼下石致远已然从他眼皮底下逃脱,还听到了不该听的事,说不定会提前举事,也许此时已开始进行他的皇位大业。
京城要乱了,可是乱得有些快,薇宁不由想到了国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从前她盼着形势愈乱愈好,那样对她有利,眼下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此时,管家娘子差人来禀,说是宫里来了人,传召她即刻入宫。
来人有些面生,薇宁谨慎地问道:“这位公公,是谢大人叫你来的吗?”
“不是,奴才是花公公底下办事的,今日谢大人一直在陛下身边服侍着,所以轮到奴才出来跑腿了。”那宫侍倒也不拿架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叶大人,咱们这就走吧?”
封长卿并没有露面,他已走另一条路回宫。天色已晚,今日不是十五,月亮只露出一道弯弯的脸,冷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四下里寂静无声。
不知是否薇宁错觉,今夜到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空中飘散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她忽然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所不同的是那一夜四处喧闹,哭叫与喊杀声震天响,年幼的她惊慌失措,被宁柔拉着走得跌跌撞撞。
从来没有觉得入宫的路这么长过,她跟着宫侍走到了一片湖水前,那宫侍低着头道:“咱家只能领你到这里,叶大人,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马上就到了。”
“慢!陛下不是应该在寝宫吗,为何你要带我来这里,若我没记错,这是通往政事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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