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住公主》第223章


“这些纸钱,不止烧给我娘,她一个人,用不了这许多。”方冉站起身。
赵乾泱费了很大劲,才挣扎着站起来,责道:“怎么不扶本王!”
方冉一愣,好像赵乾泱点醒了一件她不曾想起的事情,她抿唇一笑。
赵乾泱看得愣住了,妆容衣着素净如雪清丽的方冉,却点了那么一抹红唇,那撩人的红,让赵乾泱神色恍惚,“那年本王第一次见你,你就穿一身大红的薄袄子,裤子不合身,脚踝都在外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浑身没有二两肉。”
“都多少年的事儿了,王爷还记得。”素手拢起耳畔的发丝,方冉弯腰拎起竹篮,仰头望向赵乾泱,“既然是故地重游,王爷还记不记得,怎么去下人的住处?”
“本王当然还记得,那天本王还生着病。”赵乾泱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激烈咳嗽,颧骨染上病态的淡红,方冉搀着他,一边走一边像考校他似的问他往哪个方向。
在赵乾泱的指点下,一座荒凉破落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这座皇宫之中,有太多空置的房屋,那里连狗都不会多嗅闻片刻。
推开门,意料之中蛛网纠结的景象没有出现,赵乾泱满意地点头,他几乎有点站不住脚,咳嗽数声才道:“是这里,看来你找人收拾过了。”
“这两个月,一直有人收拾。”方冉扶着赵乾泱进门。
横在二人眼前的那张小榻,还和记忆当中一样破旧,赵乾泱坐下后,不住捶发痛的关节,抱怨道:“怎么不找人把床给换了?”
“当年王爷不嫌,现在也不该嫌。”
赵乾泱撇撇嘴,没有接茬,目光游离,自尘埃蹿飞的窗棂,转向桌边静静站立的女子。那时候方冉比现在矮快两个头,全然是个小萝卜头,又干又瘦。
素色长袖上翠绿的叶条一直蜿蜒至她的手腕,她有细长的手指,指甲干净整齐,一枚一枚犹如精致的贝壳。
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自东而来。
赵乾泱无力地拥着床上一袭薄被,干净的手指在胸前拽紧被子。
方冉撩高袖子,一双细瘦白皙的胳膊吃力地提起院中井水,她先提起来的一桶,水面上有浮渣,撇了去,她自己尝了口,又吐出来。这是第二桶,水已经干净了,她才找来一只铁壶,装满一壶,点起小炉子,想给赵乾泱泡一杯茶。
赵乾泱看着女人走进屋子,她踮高了脚,从多宝格高处小心翼翼捧下一只青花瓷坛,揭开盖子,小心地嗅闻片刻,又盖上。
方冉提着繁冗的长裙,从凳子上下来。
赵乾泱虚虚眯着眼,心口仿佛有一把大锤,随越来越急促的钟声,击打在他的心上。
那个头发发黄,一身红袄,五官平庸,还有点穷酸的小姑娘从回忆里浮现出来。
她打着赤脚,摇摇晃晃爬上柜子,拼命想翻出一点好茶叶来。
他看得好玩,便假意要翻身,刚抬起脚,吓得小丫头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之后他翻过身去,假寐着,不过片刻,就嗅见屋内茶香。
记忆里是很劣质的茶叶,喝到嘴里第一口,赵乾泱差点直接吐出来,脸上神情大概不好看,那丫头局促不安地在衣摆上擦手,一直笑脸迎人的赵乾泱,眉心微蹙,他看清了那双手,像萝卜一样肿胀着,又紫又红。
碧绿的茶汤里还有一点滤不去的茶渣,不是澄净的绿色,有些发黄。
方冉红润的唇弯起,仿佛一撇春天里丰厚的海棠花瓣。赵乾泱接过茶,与方冉同饮下两杯,眼神已经十分恍惚,笑笑凝视着方冉精致的妆容,那一瓣海棠花,随打转的春水要流走。
猛然一个天旋地转,赵乾泱一把抓住方冉的胳膊,两人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叠在一起。
方冉伸手轻轻为他解去发冠,将赵乾泱夹杂着白发的长发从隆重的冠冕中解救出来。赵乾泱瞬间便觉得头不痛了,热气涌入头部,七窍之中,有一股热意涌出。
他心口一沉,是方冉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前,赵乾泱抬起手,动作很是吃力,手掌落在方冉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散了发。
赵乾泱模模糊糊想起,便是在泡茶时,她从取茶的凳子上下来,头发被灯架勾了一下,于是她拔出发簪,又从发簪中折开,那发簪是空心的,里面抖落出来的绿色粉末,就下在他们才喝的茶里。
赵乾泱声音发涩,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说话嘶嘶作响:“好。”他笑了笑,与方冉十指相扣。
“你不用怕,我会陪着你。”
听见这句话,赵乾泱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手被方冉握着,贴在她温热的面颊上,触碰到她的眼角,她眼角也溢出了温热的血液。赵乾泱失神地透过血光瞥了一眼手指。
方冉替他擦去血迹,轻声说:“我记得,你怕脏。”
赵乾泱欣慰地点头,语速缓慢,“是啊,你还记得。”
“破坏了你全盘的计划,你恨我吗?”方冉问。
七窍都在出血的赵乾泱十分虚弱,他咳嗽了两声,目光遥遥凝视虚空。
“其实……赵乾德归顺赵乾永,他们兄弟一心,本王,就知道会输。”
“那为何……”
“为什么还要打这一仗?”赵乾泱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就溢出血来,他握住方冉意欲替他擦拭的手,“也许,是本王不甘心……”
“自一出生,我就是父皇最小的儿子,没有机会继承皇位。可赵乾永,他也不是长子,凭什么就做了皇帝。又或者,只是这富贵闲王的日子,过着太无聊。”赵乾泱眉毛动了动,“耳朵里好像也有,你帮我擦擦。”他侧过头去,颜色略深的血挂在耳孔之下,方冉一面替他擦拭,一面流泪。
她的神情仍然平静,心口却起伏不定。
“下一世,也许王爷会生在乱世。”
赵乾泱勾起嘴角,“但愿吧,若是乱世,也许本王会是一代枭雄也不一定。又或者,只是个成天发愁安身立命的小人物。人的野心……有时只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他忽而转头,摸了摸方冉的脸,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嘴唇发颤,“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你有没有爱过我?”
方冉闭上眼,泪如雨下。
霎时间钟声轰响,赵乾泱一手猛然按住方冉肩背,将人压近,狠狠吻她,直至两人口中都满是血腥。他才粗野地笑了起来,松开她的手,手指在唇边一按一揉,想在锦袍上擦一擦手也是不能,只得力竭一般地摇了摇手,七窍都流出血来。
“我骗过太多人,太多……太多都数不过来。没想到,最后是被你骗了。这一出,我很满意,就当你是陪我去了。这个……”赵乾泱费劲地一指戳唇角,“是本王欠你的,该还给你。下一世,就别见面了。”
骤然桌边杯盏叮咚作响,赵乾泱手脚不得已抽搐,碰倒床边的小桌。
方冉抓过那只手,死死握在掌中,贴在心口,只觉得丝丝缕缕吸入胸腔的空气都隐隐作痛。赵乾泱蓦然睁开眼,黑洞洞的瞳仁令方冉大哭起来,大叫道:“你看我,你看我啊,看清楚!是我坏了你的大计,你要记着我,生生世世找我还报,下一世还是我,你还是会认得我!”
片刻后,赵乾泱彻底没了动静。
方冉嗓子发哑,张着嘴再喊不出什么,她用最后一点力气,一手紧紧握着赵乾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视线里出现的光七彩绚烂,有如神迹。
另一手,费劲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直至满头冷汗,双脚濒死地抽搐,那一颗药丸才滚入她的喉中。
方冉瞪大眼,望着天顶,彩光已经逝去,那时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所以赵乾泱那最后一个眼神,并不是恨,他只是白看的那一眼。
喉咙动了动,方冉双手双脚倏然抽直,挺在床上,唯独抓着赵乾泱的手还不肯松开。
她不意外赵乾泱会看破她的计划,她给他连续下了近半个月的慢性毒|药,便是今日她一时心软,赵乾泱也躲不过一死。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赵乾泱会知道,她不会随他而去。到底她爱不爱他,她自己也糊涂了。而所有的糊涂,都随着赵乾泱平静的面容,烟消云散而去。
警钟从遥远的空寂之中,再次传来,这一次伴随着十万先锋,大秦王旗长驱直入,登上了中安鼓楼。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Star Sky写的这段,音乐很赞~
☆、一七三
已近黄昏,楚芸从沉睡中醒来,床边围着一圈不熟识的人。
很快,记忆蜂拥而至,她连忙起身要下床行礼。
“哎,躺着就好。”说话的女子一身淡紫裙衫,身量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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