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505章


郎廷玉那点儿想头,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时郑嫂子将包袱收拾妥当,霍嬷嬷亦到了,拉着郎廷玉叮嘱了半天儿,方放他去,复又转过脸来,柔声安慰陈滢:“夫人,咱们侯爷本事可大着呢,再难的差事也能办得又快又妥当,夫人莫要担心,过不上几日侯爷就能回来了。”
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好,特为来此一趟,不过是怕陈滢伤怀。
陈滢便笑,反过来宽她的心:“我并不担心他,裴家军天下无敌,有他们在,我就更不担心又。”又劝她:“倒是嬷嬷,这几日虽暖和了些,早晚却还有点凉。嬷嬷寻常若要出门儿,一是要多穿些,二则尽量选在中午。”
见陈滢笑容温洽,神情淡然,霍嬷嬷便眯着眼睛直点头。
她很喜欢陈滢这性子,遇事不慌不忙,说话不紧不慢,眼界高、见识广,又有一颗善心,做他们侯府的主母,委实再合适不过。
“夫人能这样想就最好啦。老奴就知道夫人是个心宽的。”霍嬷嬷笑着,一时又思及往事,心下倒有些伤感,抬起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向眼角抹了几抹,叹道:“不是老奴倚老卖老,但凡大姑娘和几位太太能有夫人这样儿的心胸,也不至于,唉……”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略停片刻,方搁下手,自嘲地道:“老奴又说混账话了,夫人莫往心里去。这年岁一大,就总会想起当年,心里头不免有点儿难过。好在如今有夫人在,往后添丁加口的,这府里一定会重新热闹起来。”
见她自己便转了回来,陈滢自不愿她伤神,遂顺着她岔开话题,将她老人家哄得欢喜了,方命人送她回了屋。
待那院门口声息俱寂,陈滢方唤过知实,吩咐她:“你去外头说一声,请何将军过来说话。”
裴恕留下的这些人手,于她而言极重要,她希望早些了解情况。
知实领命去了,陈滢又命丫头换上新茶,又捧来几样果点。
待一应收拾停当,何廷正也到了,先于阶前见了礼,陈滢请他坐下,也不绕弯,直言相询:“请问何将军,侯爷一共留了多少人手下来?”
“启禀夫人,加上属下,留下来的军卒总计一百三十七员。”何廷正于座中面朝陈滢的方向,垂首回道。
陈滢点了点头,扫了他一眼。
他的身畔侧立着一道绢屏,丝绢厚密滑顺,反射出门外天光,拢住他笔直的身形,面目反倒有些模糊。
不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军人气息,仍旧扑面而来。
陈滢与他鲜少见面,二人直接交谈,还是头一遭。
看着对方一丝不苟的举止,陈滢觉得,何廷正与与郎廷玉应是相反的类型,他的一举一动,皆代表着严肃、精确与板正。
陈滢收回视线,淡声问:“侯爷说,他不在的日子,包括何将军在内的这些人手皆听我调配,却不知我应该如何调配你们?派丫鬟通知你么?”
“侯爷在属下这里留了块令牌,属下正要送过来,不想夫人先把属下叫来了。”何廷正一板一眼地道,自袖中取出一枚铁制令牌,大步上前,双手呈上。
陈滢将之接了,略扫两眼,却见令牌上雕着一只展翅的苍鹰,风格极为粗犷,鹰首左侧是一个“裴”字。
“此乃侯爷亲用之物,见牌如见侯爷。”何廷正添了句解释,语声平板无波。
陈滢点了点头,拢之入袖,又问:“你们是随时待命吗?无论我何时需要你们出动,你们都会出动?”
“军令如山,此牌,便是军令。”何廷正答得斩钉截铁。
此即表明,只要陈滢需要,这一百三十余裴家军,就将为她效力。
虽然只是暂时的,陈滢却依然觉得,此刻的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做她想做的事了。
垂眸沉吟片刻,陈滢挥了挥手:“郑嫂子,你把人都带下去,单留寻真并知实两个。”
郑嫂子忙将人都带了下去,亲守在门外。
陈滢站起身,向何廷正做了个“请”的姿势:“何将军,借一步说话。”
何廷正面无异色,举步随陈滢行至东墙,那里列着一具博古架,二人立于架前,倒好似在欣赏架上玩器。
“何将军,我想知道,若要夜间出动、且于宵禁时出城,这两件事,你可能同时办到?”陈滢的声音压得极低,若幽泉涌石,泠泠然、淡淡然。
“能。”何廷正立时接口,速度快得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问。
陈滢怔了怔。
那一刻,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再度凝眸看向何廷正。
他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合乎规范、谨守礼仪,而他的神情亦如是,平静、淡定,甚而有几分刻板。
第703章 失散姐妹
“何将军……知道?”陈滢问。
毫无头绪的一问,仿似信手拈来。
何廷正面无表情,躬身道:“属下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陈滢拧动唇角,露出她素常的笑容:“我是说,将军是不是提前就知道我会问出方才的问题?”
“不是。”何廷正眼都不眨,答得干脆利落。
“哦?”陈滢弯了弯唇,等他下文。
通常说来,紧接着这句否认,会有一段说明或解释。
然而,并没有。
何廷正标枪般地站着,再不发一言。
很显然,那句否认,便是他最终答案。
陈滢望他片刻,挪开视线,悠然道:“既然何将军说不是,那就不是,我便相信将军一回。但愿我真正用人之际,何将军也能如此刻这般干脆。”
“军令大于天。”何廷正肃声回道,言简意赅。
陈滢“唔”了一声,面上露出奇怪的神情:“那依何将军之意,没了这令牌,仅凭我本人是指挥不动你们这百来号人,是吗?”
“不是。”何廷正郑重否认,停一息,又重申:“绝对不是。”
换言之,就算没了那枚令牌,陈滢想要动用裴家军,亦是可以的。
只是,何廷正的回答,仍不能令陈滢满意。
但很显然,她要听的,何廷正并不想说。
抑或是不能说,也未可知。
看着他那没有表情的脸,陈滢蓦地觉出一种熟悉感。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现出另一张寡淡的面庞。
那位前女侠、现保安队长,也很讨厌回答问题。
瞄一眼何廷正唇上端正的小胡子,陈滢问出了最后一问:
“何将军,你该不会有个失散在外的妹妹或姐姐吧?”
何廷正震惊地抬起头。
这没头没脑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再者说,他哪儿来的妹妹和姐姐?
弟弟倒是有几个,一个个讨嫌得紧,恨不能每天抽几顿才好。
这般想着,他张口便欲答,不想陈滢笑眯眯将手一摆:“罢了,何将军去吧,我说完了。”
何廷正一脸噎住的表情。
居然不让人把话说完。
也就在这个瞬间,陈滢已然转身迈步:“寻真、知实,我们走。”
话声未落,主仆一行已然掀帘而去,竟是生生将何廷正给晾在了当地。
望着那犹自翻卷的珠帘,何廷正有一瞬的发懵。
什么情况?
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就走了?
他都还没回答呢。
纵使能够少说几个字,于他而言堪称幸事,毕竟,他们夫人之聪明,那是全天下少有的,在她面前,他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可是,这也不能不叫人回话啊,憋在心里多难受不是?
这个瞬间,何廷正忽然便有点明白郎廷玉的感觉了。
怪道每回见着他们夫人,那家伙总说发憷。
的确,那种仿佛被一眼看透,却又不知哪里露出破绽之感,委实不大好受。
陈滢自不知何将军所思。
余下两日,她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日三餐皆命人送进去,近身服侍者,只知实并寻真二人。
无人知晓她在书房中做了些什么。
四月初一这日,一大早,她便向宫里递了牌子,求见司徒皇后。
没了裴恕这个可直达天听之人,递牌子进宫,便是陈滢觐见天子的唯一途径。
可是,牌子递进去后,便如石沉大海,不曾得来半点回应,就仿佛此事从没发生。
陈滢也不急,每日是该干嘛干嘛,既不去催,更不多问。
四月的盛京,不复春时微凉,午时阳光尤为灼热,照得地面一片白亮,已然颇具盛夏的威势。
这一日,陈滢用罢早饭,闲来无事,正待将府中账目理一理,忽见知实挑帘走来禀报:“夫人,大篆来了。”
陈滢捧着账簿子的手,在半空里顿了一顿。
那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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