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千欢》第220章


“见过侯爷能忘的人,不多。”冯博庸的笑容变得自然了一些,“侯爷入夜前来,有何吩咐?”
“请你选一条路。”唐修衡取出那个厚实的信封,递给冯博庸的中途又收回,把里面的一叠纸张取出来,翻了翻,取出一张。
沈笑山走过去,拿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那是驿站的地形图,阿魏怕唐修衡犯迷糊特地备下的,但是他们潜入驿站时根本没用上——唐修衡去年出门巡视的时候才住过,很清楚这里的格局,前几日也派人来踩过点儿了。
心里笑过之后,沈笑山就难过起来:这种只能称之为小疏忽的事,在以前,对于唐修衡,绝对不可能发生。
汤药带给他的痛苦到底有多重,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被汤药拿捏成了这样,还是死撑着,要陪着弟兄们。
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垮的。
一直这样,石楠的事情,会让你永远无法释怀。
沈笑山敛目把纸张仔细叠起来,不让唐修衡发现自己眼里的不忍与怅惘。
是在这一刻,他决定,余生留在京城。最起码,可以时常见到这过命的兄弟,为着他的心疾缓解,尽一份力。
这时候,冯博庸已经接过那一叠纸张,一张一张看过去,越看脸色越白。
大部分是画像,画中人是他的亲朋、与他结党营私的官员,以及梁湛的心腹付兴桂。
末了是一封认罪书。
“写认罪书,自尽。或者我帮你认罪自尽。”唐修衡坐到箱子上,背部线条微微有些弯曲,透着懒散和疲惫,“选一个,要快。”
·
这一晚,陆开林心情不大好。
傍晚,他去了唐府一趟,才听管家说了唐修衡与沈笑山的去向。
明知道唐修衡是好意,他还是在心里把对方数落了一通:现在摆明了是个病猫,何必亲力亲为?最恼火的,当然还是唐修衡没叫他同去。
由此,他没了在唐府用饭的兴致,兴致索然地回到府中,房里房外转了半晌,更觉无趣。
民以食为天。饭总是要吃的。
他离府去了那家湘潭菜馆,走进大堂的时候,蹙了蹙眉——来这儿做什么?他并不是特别中意这儿的饭菜,就算合口,也没有经常光顾的习惯。他抖开扇子扇风,疑心自己染上了唐修衡偶尔犯迷糊的病。
掌柜的和伙计见到他,俱是笑脸相迎,他只当是先前与柔嘉连续来过几次的缘故,却没想到,掌柜的笑呵呵地问道:“您怎么才过来?也不怕梁小姐等得心急。”
梁小姐?陆开林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压下意外,笑着唤伙计带路。
两名侍卫和两名宫女都做寻常丫鬟小厮打扮,守在雅间门外。
室内,只柔嘉一个人。
这一次,她没点剁椒鱼头,桌上摆着椒盐青虾、香酥鸭、祖庵鱼翅、手撕豆苗和银耳百合汤。此外,还有一壶茶,一壶酒。
柔嘉看到陆开林进门,大眼睛一亮,随后就心虚地垂了眼睑。他说过,白日也罢了,晚间不要出来用饭,女孩子家家的,太惹眼。
伙计殷勤地给陆开林拉开椅子,加了一副杯碟碗筷,又斟满一杯酒,笑道:“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陆开林赏了伙计一块碎银子,“去忙吧。”
伙计喜滋滋地道谢离去。
陆开林放下折扇,笑微微地审视着柔嘉,“做什么亏心事了?”
“来吃饭不就亏心了么?”柔嘉把玩着手边空着的酒杯,“下午在街上转了转,之后原本想去沈园的,留意到天色不早了,就改道来了这儿。可你说过,不好。”
“原来是为这个。”陆开林释然,“不打紧。”
柔嘉瞄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儿失落。她其实一方面心虚,一方面又希望他生气,起码,那证明他在乎她的安危。
陆开林和声道:“往后记得知会我一声,方便我关照着。”
“嗯!”柔嘉立时高兴起来,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是君山银针。湘潭菜,搭配着来自湘潭的茶,别有一番趣致。”
陆开林忍不住笑了,“黄酒也是来自湘潭。”
“对啊。”柔嘉眼神忐忑地望着他,“一起吃吧?”担心他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陆开林颔首一笑,“荣幸之至。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没意思。”
“那你怎么自己来的?——是自己来的吧?”
“话不投机的坐在一起,比一个人还要没意思。”陆开林说完,尝了尝杯里的黄酒,随后一饮而尽。
“这倒是。”柔嘉点头,又有了新的疑问,“今日沈先生和临江侯都没空么?”
陆开林含糊其辞,“他们不爱出来走动。”
“的确。”柔嘉起身,给他倒酒,“你来了,这酒也就有着落了。”
陆开林莞尔,“这么说,先前你并没打算喝?“
“是啊,先前只是叫来做做样子,这样桌上看起来热闹一些。”柔嘉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会儿就不同了,我可以喝一点儿。”
“你多吃点儿才是正经。”陆开林打量着她,发现小馋猫并没因为胡吃海喝胖起来,小脸儿反倒瘦削了一些。
“喝点儿吧。”柔嘉笑盈盈落座,对他端杯,“跟你,兴许只这一次喝酒的机会。”
“这话说的……”陆开林扬了扬眉,端杯时道,“也对。”
柔嘉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怎样的酒,入口都有苦涩之感,此刻倒正符合她的心情。只是,心绪再失落,也不会形于色。“用完饭,你能送我回静慧园么?”她问他。
陆开林就笑,“这还用问?”
“那就好。”柔嘉起身,转到雅间内一个高几前,拿起自己带来的一个锦匣,转身送到他手边,“在一个铺子看到的扇坠儿,觉着不错,就买下来了。原本想改日命人送到你府上的,也算是答谢近来你对我的关照。”
她喜欢他,已经可以确定。但是,她不能继续孩子气地纠缠他,稍稍失了分寸,就会让他想到梁湛对薇珑的纠缠——会认为她与梁湛是一丘之貉。
她明白,他对皇室的子女,一直不能高看,也实在没人能让他高看。
已经输了心,还要输掉尊严么?
不能。就偷偷地喜欢着他,远远地看着他吧。
陆开林打开锦匣,看到一对儿红宝石小金鱼扇坠儿,差点儿就笑了——太孩子气。倒也好,横竖她送的礼物也不能摆到明面上,妥善收起来就是了。
“多谢。”他和声道谢。
“我知道,你瞧着一定觉得很孩子气,存放起来就好,不过是寻常的礼品。”柔嘉回身落座,斜睇他一眼,“我倒是想找墨玉的扇坠儿,不是没找到么?就是走个场面,让你知道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你想多了。”陆开林面不改色,“我很喜欢。”
柔嘉眉宇舒展开来,“但愿是真的。”
随后,两人没再喝酒,专心用饭,间或说说宫里宫外一些事情。
饭后,陆开林送柔嘉回到静慧园。
马车停在大门外,柔嘉下车来,到了陆开林的马车前道谢。
“这就客气了。”陆开林连忙下车,觉得她今晚未免太懂事,到了让他不习惯的地步。
“那我就进去了。”柔嘉迟疑片刻,又加一句,“往后不会再烦你了。珍重。”
“……是不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陆开林发现她眼中有着不可忽视的怅惘。
“没有。”柔嘉笑了笑,“终于轮到你想多一次。”
陆开林无奈地扯一扯嘴角。
柔嘉步上通往朱红色大门的石阶。
陆开林站在原地目送。
柔嘉走到大门前,终是克制不住,回眸望向他。
大红灯笼的光影柔和地映照着的女孩,明眸流转着哀伤却柔和的光华,唇角有一抹显得可怜兮兮的笑容;春衫是荷花含苞待放时的粉色,白色的裙子多褶,十分柔软,裙摆随着温柔的夜风起了无形的涟漪。
这一刻,她的样子,叫他动容,清晰映入他心海。
她转身,款步进门,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后,陆开林又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去。
他觉得自己和她似乎都有点儿不对劲,却不清楚所为何来。接下来,他着实忙碌了一段日子,根本没时间斟酌平日里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翌日,冯博庸在驿站自尽的事情禀明皇帝,皇帝派他与刑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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