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半生情长》第136章


沫冉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抬了几次都没能移动多少距离。颤抖着的手,纤细成骨的手指扶住了手把,停了很久,指尖冰凉,慢慢旋转打开了房门。
走了几步,脚步声轻若羽毛,生怕惊动了病房里的人。
景岩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身上还插着呼吸机和许多的管子,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心电图平稳的跳动着规则的线条,点滴在平静地注入他温热的身体。
双眼微闭,总是带着陌生和疏离的微笑不再挂在唇角,棱角分明的睡颜染了几分温和轻柔的暖意,长睫低垂,温柔而清隽的侧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
简歌跟上来,站在沫冉的身后,说话声音很轻:“子弹射穿了他的肺叶,伤口出血面积较大,失血过多加上感染,医院已经做了两次紧急手术,但是感染的地方还需要继续观察,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如果他醒不过来,可能会引发败血症……”
“他会醒的。”沫冉咬了咬下唇,蹲下身,双脸埋在掌心,眼里有泪掉落,微刺的双唇干涸发白,嗓子哑得尖细:“他不会丢下我的。”
他怎么可能丢下她?
没了他,她拿什么去过完接下来的后半生,她拿什么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他舍不得。
她赌,他舍不得!
“沫冉……”简歌看着沫冉,走过去,试图擦拭她的眼泪。
她避开了简歌的手,跌撞了几步站起来,她走到景岩的床头,神情凝视着他,慢慢低下身,俯下头,吻了吻他的额。
吻得很轻,似羽毛轻点,落在他冰冷的唇瓣上,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他长睫微颤,氧气罩里平和地呼出轻微的气雾。
他不能走,她还有好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她有好多事情都还没告诉他。
她没说过她在美国怀的那个孩子,她还没告诉他现在她有的这个孩子。
轻微的哭轻颤出声,她双手紧握他的手掌,将双手掌心彼此紧扣,她半蹲下身子,让他的手背贴在她已经微隆的腹部,细细弱弱地哭。
哭了很久,眼皮发肿,耳边传来轻喃。
“别哭。”
被他紧紧反手地抓住,交缠着十指,他虚弱地睁开眼,声音温柔而嘶哑。
他最怕她哭,却让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她泣不成声,紧紧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傻丫头,不哭了。”他闭了闭眼,仿佛心脏牵扯着伤口全都痛了,他蹙了蹙眉,被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填满了所有的空白,“再哭就不漂亮了。
沫冉点头,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落,她哭得喘不上气,眼泪崩溃决堤。
“以后没人再伤害你了,别怕,以后都别哭了。”
她趴倒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泪水打湿了他手边的床单。他的手动了动指尖,指腹轻轻擦过她灼热的眼泪。
以后都别哭了,再也别哭了。

简歌轻轻退出病房,带上房门,看向靠在病房外的唐绍,倚在另一边,扬起下巴闭上眼。
劫后余生。
没什么会比刚刚更让他觉得放手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两个人应该还有很多的话要说,而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来一口?”唐绍递过手里燃了半根的烟,“最后一根。”
等这一根结束,他也该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简歌接过来,抽了两口,又递了回去。唐绍眉梢轻抬,唇角邪勾:“你抽烟?”
“年少轻狂。”
“你的年少轻狂里包括她吗?”
唐绍的试探让简歌的手顿在半空。
似乎是因为这样一句话,想起了那个明媚笑靥的女子。
手里递过一张皱巴巴的准考证,皎洁的眼眸里带着尴尬和愧疚,透亮而清澈的视线对上他玩世不恭的笑眼。
那声清甜而温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再包括了。”
唐绍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灰燃尽抖落在垃圾桶上,闭了闭眼,吐出最后一口白烟,袅袅消失在空气中。他看了一眼病房,垂下视线,转身离开。
简歌目送着唐绍渐渐走远,低了低头,拿出手机阅过薄教授发送的最后一条短信。
他带着索菲娜回了美国治疗,一切似乎都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可远还没有结束。
沉了沉眼,简歌眉心紧皱。
他该怎么告诉她,她又要怎么去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他该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啊岩,我怀孕了(3000+)
“景先生,根据我们的复查,您的肺叶受损严重,日后可能会留下气胸的病根……”
景岩靠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的阳光正好,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这些天的休养,身体状态已经好转了。沫冉倒是每天都会准时来,恨不得寸步不离,即便她努力强颜欢笑,表现得正常自然。
没有人能在父母都过世后,装作一切都若无其事撄。
她努力营造着自己好像没事的样子,压抑着所有的消极情绪,可景岩还是很能够明显感觉到她逐渐低落下去的情绪。
“苏小姐的身体状况……”
“你们出去吧,我和景先生单独聊一会。”
简歌从门口走过来,医生和护士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他徘徊了两步,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握,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偿。
“有话跟我说。”景岩语气很淡,像是料到了简歌迟早有一天会来。
简歌眉头蹙蹙,一字一句道:“沫冉在美国怀过孕。”
景岩并不意外,这一切都在文件里已经看过了。他淡漠地挑了挑眉,“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景岩沉默了一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后来知道了。”
“那你清楚她的病史吗?”
听到这个问题,景岩的眼眸蒙了尘,眉光扫过,沉郁道:“抑郁症。”
“对。”简歌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我还有很多事要交代,只怕一时半会说不完。”
“洗耳恭听。”
……
当年沫冉因为怀孕,张皇失措被秦晟踩住了软肋,趁机结了婚。可是逃跑的时候,从高铁闸门上摔下,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将足月的孩子,因为羊水破裂流干在腹中窒息而死。
动过手术后,沫冉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浑身黑紫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她在手术台上当场崩溃,哀痛的哭声让站在急诊室外的简歌听得都心碎。
那是怎样的哀恸……
那样轻柔温婉的声音在医院冰冷的空间里尖细地啼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凄厉而悲凉。
她用尽了全力去保护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最后,却依旧死在了她的手里,可是她却无能无力。
手术后整整六个月,沫冉不说话也不出门,直到秦晟重新在医院把她带走,简歌差点死在了她的面前,沫冉却忽然开始改变了。
她努力地试图活下去,努力地去转变,费劲气力,最后亲手送秦晟去了精神病院。
之后的整整两年,她都没能过好接下去的生活。
酗酒或是抽烟。
简歌都没能阻止。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一次酗酒,她急性酒精中毒送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做紧急抢救的时候,简歌听见她不止一次地喊了同一个名字。
那时候的简歌一直忍不住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这样念念不忘……
抢救过后,苏醒过来的沫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颤抖的手险些握不住喝药的杯子,差点就撒了满床的水渍。
无论索菲娜和薄教授做了多少的功夫,她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颓然。
那是第一次,简歌问她,她喊着的那个人,是谁?
她听着简歌提起的名字,终于缓缓抬起头,灰暗的眼眸里染了几分亮光,像是找到了倾泻口,嘴唇微颤,却什么都没说。
……
“现在跟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追忆往昔吧?”景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眸光锐利地盯住了简歌。
简歌尽量维持着冷静,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份检查报告,指尖裹着白纸,像是抓住一把扎人的利刃,他垂下头,细碎的阴影挡住他的前额:“有些事,你应该去问她。”
“你来找我的理由?”景岩打量着简歌的神情,他来找自己必然有事,可是却吞吞吐吐地不说,那么这件事情就一定牵扯到沫冉。
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简歌来找他,这件事就一定很棘手。
简歌讲手里的报告裹成圆筒,从沙发上站起身,“请你务必好好照顾她,陪伴她。”
“我会的。”
简歌和景岩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简歌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推门离开了。
关上门,回过头看了看走廊的另一端,他将报告折叠在一起,带着些许怒意狠狠地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

“怎么突然想要散步?”
景岩坐在轮椅上,沫冉推着轮椅。
渐入秋季的花园染了几分萧瑟,但是院子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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