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穿]公子世无双》第27章


侍女们一并退出去,房中沉寂许久,宛宁摸出怀中那块旧布条。
去年的夏天,她偶然从溪水里捞起一盏花灯,发现了这首不知出自谁手的小诗。后来,扶苏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逐渐生出藤蔓来,占住了她整颗心。她曾以为这是冥冥中缘分的指示。
如今,这首小诗更像是一根坚韧的银针,顶在心房她深处,隐隐作痛。不曾想,暗恋落空竟然比失恋还要痛苦。
泪水糊住了眼睛,宛宁眼前只剩一团毛影子,她翻身下床,擎着布条在烛火上一点点烧尽,几缕白烟浮过,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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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乍起,入冬后接连下了几场雪,咸阳宫里积雪成川,空气干冷彻骨。
到了元日,秦皇家宴照常举行。始皇帝在四海归一殿里设宴。
宛宁惧怕面圣,更怕陛下会在家宴上宣告扶苏的婚事,于是向李斯称病推脱。李斯派人仔细诊察,得到的结果全是“小姐无恙”。
宛宁装病不成,只好随父亲和哥哥入宫。
车轮慢悠悠滑过长街,下了车,她迟迟不肯入席,一圈又一圈在殿外转悠。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碎雪,宛宁冻得嘴唇发紫,缩在裘皮里瑟瑟发抖。
便在此时,在她目光所及的甬道上,一辆轩车轧轧驶来,四马并辔而行,一看便知是长公子的座驾。片刻功夫,马车驶到跟前,扶苏在宫女的搀扶中走下车,提着衣角朝大殿上健步行来。
宛宁一见那玉树临风的身影,目色泫然,立刻掉头自侧门扎入大殿。她屈身躲在门后,窥视着扶苏的一行一止。温眉,慈目,玉面,身长八尺,真真是一名泱泱君子。只可惜,玉人如斯,却不是属于她的。甚至很快就要属于别人了。
扶苏拾级而上,一步步敲在宛宁心上。
一侧提灯的青茗见她做贼似的跑开,茫然问扶苏:“公子,李家六小姐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扶苏也是满面疑惑:“我也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熬过最寒冷的一章~很快就是光明的春天(…皿…)
☆、击筑刺秦
宛宁躲在门后,眼瞅着扶苏端然入座。她转了转手里的暖炉,今日是新春佳节,大殿里灯火通明,八角铜炉烘起暖融融的风,柔软的幔帐随风而起,有节奏地拂过地面。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殿内几乎座无虚席,皇帝迟迟不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唠起家常。此次是宛宁第一次入宫,借着这机会,李斯打算好好给她理一理大臣之间的关系。
赵家的女儿嫁了周家,郑家的儿子娶了王家的姑娘,刘家的侧夫人和张大人是亲兄妹……宛宁听得头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好一串复杂的政治联姻,原来大臣们全是一家人,难怪秦始皇称今天为新春家宴。
最后入殿的两人是徐福和贺兰国师。算起来,宛宁有一年没见过国师了,这次重逢,国师更加意气风发,一看便知近来在陛下面前混得如鱼得水。
徐福落座后,国师径走向李斯,双手递上一只四方锦盒。
宛宁不解其意,目光在父亲和国师之间来回游走,最终还是落在父亲脸上。
李斯坐在地上候得久了,一脸困乏,仰面倚在蟠龙柱上闭目养神。国师双膝跪地,托起锦盒道:“陛下刚服过金丹,顿觉神清气爽,特命微臣给丞相也送一颗来。”
李斯微微一怔,当着满朝文武和家眷的面,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锦盒,忽又想到金丹是陛下所赐,于是放低了姿态,垂首纳礼,再添上一句:“谢陛下恩赐。”
宛宁想起后人解读炼丹之术,徐福等人所炼丹药的无非是将朱砂、香炉灰、硫磺、水银等物掺在一起。君王求药的目的都是长生不老,暂且不知是否真有人因为服药而获得永生,历朝历代中吃药吃死的倒是不乏其人。
想到这里,她腹诽道,神棍,居然都忽悠到我爹头上来了!
李斯煞有其事地收好锦盒,他视其如珍宝,仿佛吃一粒真能飘飘欲仙似的。
宛宁不禁暗叹,所有向中老年人兜售保健品的无良奸商都该死,贺兰国师也不例外。
她歪着嘴冷笑的模样被国师看个正着,她立即敛容,随后轻声挤出三个字:“马屁精。”
穿过国师火辣辣的目光,扶苏和几位公主窃窃耳语,他春风满面,陪坐的公主们更是笑意盈盈。
宛宁低下头,此时此刻,他们能笑什么?
八成是向扶苏恭祝赐婚之喜呢。
她的目光转向王将军一家,那一拨人反倒平悉如常。她兜兜转转,再次看回扶苏,难得他笑得这样开怀,男子要立业必先成家,荣霜不论家世还是自身都足以支撑起他成家立业的宏伟构想。
或许,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天造地设吧。
至此,宛宁心里多少尝到点“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辛酸滋味。
陛下的御驾来迟,宛宁随着众人叩拜、行礼、入座。
宛宁匆匆瞥过一眼,不曾想,这位千古第一皇帝竟也是相貌堂堂。秦始皇身形凛凛,带着万夫难敌的威风。一双蜂准长目衬得面容英武,是典型西北大汉的长相。此前从未得见秦始皇真容,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看个够了,她却没了那份闲情。
耳畔响起沉闷的乐曲声。
大臣们其乐融融,举杯共襄。
奏乐的曲调忽然由沉静转向悲壮。大好的元日佳节,怎么有人奏悲曲破坏气氛?
众人置杯停箸,默默看着大殿中央的奏乐人。
只见那人瞳仁涣散,眼中无神,应该是一名盲人。
细看,盲人乐工席地坐在殿中,一脸阴郁沉闷,宛若一座冰雕。他膝上横放着一把形似古筝的乐器,名叫筑①,筑头上共有十三根粗细不一的弦。乐工手执一杆竹尺,轻重有节地敲击着筑弦。
苍凉的乐声从他手下逐律迸发,正契合了宛宁现在的心情。
她放下筷子,托着腮静静听曲。
始皇帝斜坐在御榻上,亦是听得入神,手中的茶盖一开一闭地契合着律动,他心神激荡,连连叫绝。
盲人乐工正敲击得卖力,听到始皇帝的叫好声,他嘴角一扬,一双盲眼中竟然泛起绝然凶光,突然间手腕施力,将身前的筑大力抛上皇帝的王座。
众皆哗然,大殿里乱作一团。
宛宁慢悠悠回过神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刺客?
果然,马上有尖细的声音高喊着:“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箭在弦上,殿外的侍卫冲入大殿,领头的那位身手奇快,筑在距始皇不到一丈的位置被剑刃弹飞,掉转了头飞进座席里。
这一局转换得蹊跷,席上人心惶惶。
宛宁怦然心惊,因为筑并未停滞,而是直勾勾朝着她的位置劈头砸来,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一声之后,紧接着,是她吊足了嗓子的“啊——”
筑不偏不倚砸中了她额头,这一击命中了实处。经历了片刻的空白和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实话说,她倒是很希望这一击砸得再猛一点儿,说不准还能带她回现代。不过,理想往往和现实背道而驰。
宛宁皱皱眉,腥甜的气味飘进鼻子,头上有温暖的液体顺着额角蜿蜒而下,像有小虫子缓缓爬过。
慌乱中,李斯、李桓等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连连问道:“宛宁,怎么样?怎么样?”
不知是倚在哥哥还是父亲的怀里,宛宁不自觉抹一把额头,指尖上沾满了浓稠的红色液体,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李斯惊出了层层冷汗,抱着女儿几乎要哭。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上,始皇帝惊魂甫定,眼睛却疏冷而雪亮,劈手摔碎茶盅,指着刺客大骂。
此时,四名侍卫压着刺客跪在在四海归一殿的正中,虽然刺客双手被擒,但是那直挺挺的脊梁透着一股凛然无畏的气魄。
天子盛怒最是慑人。
始皇帝在气愤之余,更多的是不安。
他是拥有无尚荣光的皇帝,一个击筑的瞎子竟妄图对他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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