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待我多冷峻》第68章


且不说阮青令为何应诺娶临薇,尚公主本是好事,二夫人却又为何晕了过去?最蹊跷的; 非此事莫属。
而这些年来; 阮连绪与二夫人待阮青令亦十分古怪,仿佛……阮青令非他们所出似的。
夜色已深,府中人俱已入睡。檐上寂静,唯有清冷月色渡下。
谢淮无声无息地飞到二夫人的屋檐上,袖手轻抬,熟练地拾起一片青瓦,垂眸扫下。
屋舍中; 二夫人苏氏已经醒来,阮连绪正拥着她低低说话。
谢淮听力敏锐,隐约听得二夫人苏氏哀声哭泣——“他们二人是兄妹,怎么能成亲呢?这是要遭天谴的啊……早知道那时; 就打掉这个孩子,一了百了……”
“……”
又听得阮连绪语气沧桑而苦涩道:“说什么傻话呢,那时你身子孱弱,若是打掉这个孩子,你也会死……”
“可他终究是那位……”
二人的声音渐渐小去,只余下深深的叹息与啜泣声,在这寂静的夜色里蔓延开来。
“……”
谢淮神色难辨地收回了手,俯身离开檐上。
回到瑾王府中,他沉思许久,提笔写下阮青令的生辰,敛眸吩咐暗卫道:“拿着皇令,去查一查,二十三年前……晋安皇子之间有何纷争。”
彼时宣铧帝尚未登位,也是被容易被算计的时候。
待几日后,暗卫将查来的经卷递到谢淮案前。
谢淮一一翻开,扫到几行字时,眉峰凝顿——二十三年前,栖鹿苑中,曾设过一场春祭祀。彼时尚且在世的齐王,曾调度了一队人马去了安国侯府的屋舍,说要擒拿入侵太子院的盗贼,最终却并未擒住。
听闻当时阮连绪与已定了亲的苏氏亦在栖鹿苑里,齐王寻来时,阮连绪正拥着苏氏看桃花,情意绵绵。
齐王见此,勃然大怒,最终却只是拂袖而去。
再后来,二夫人苏氏便匆匆嫁与阮连绪,来年便生下了阮青令。
那时栖鹿苑中,宣铧帝已是太子,娶了阮连曦为太子妃,与安国侯府结成一派。因在病中,阮连曦并未前去栖鹿苑。
齐王曾多次欲挑拨东宫与安国侯府,阮连曦不在的春祭,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思及二夫人与阮连绪所说,谢淮眸色渐沉,眉间深锁。
心思卑劣的齐王,要挑拨安国侯府与东宫,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是将家境平平、容易拿捏,且已经与安国侯府阮连绪定下亲的苏氏,暗中送到尚是太子的宣铧帝舍里,设计他二人苟且。再将此事揭露出来,太子失德,睡了妻嫂,安国侯府知晓,该如何自处?
与太子府决裂,还是处置了无辜的苏氏?
以上,俱未发生。
因为有个叫做阮连绪的变故,护下了苏氏,瞒下所有人,娶了已经身怀有孕的苏氏为妻。
“……”
谢淮回了回神,不禁皱眉。
这一桩旧事,牵扯到皇家的秘辛,若将实情说出,于苏氏,于安国侯府,于宣铧帝,都将掀起巨大波澜。
可若不说,那或许是皇子的阮青令,便要娶自己的妹妹临薇为妻了。
……麻烦。
谢淮将秘卷递到暗卫手中,淡淡道:“送给安国侯府的阮青令,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是。”
秘卷送到安国侯府时,空中正落了蒙蒙细雨。长檐湿漉漉,青石间的春草也染上雨珠,在凉沁的风中飘零。
阮青令独坐在轩窗前,清瘦的手紧紧执着谢淮送来的秘卷,掐出一道痕迹。
烟雨缥缈,蒙在清远的面容上,映得他那双如玉的眼眸,苍白无力。
他起了身,缓缓朝阮连绪与二夫人的院中走。
咣当——
惊雷落下,药盏摔破在地。阮连绪尚未归来,二夫人苏氏立在阁中,神色惊惶地望着阮青令,喃喃道:“你……说什么?”
阮青令眉间失色,却恍然笑道:“母亲……我名中的令字,是不是皇令不可违的令?”
二夫人苏氏往后两步,隐约猜到阮青令知道了什么。她狠狠地侧开了目光,语气颤抖:“……不是。”
阮青令何许人也?一见着二夫人那躲避的神情,瞬间便明了过来。他恍惚地垂了眸,有几分恨自己这般敏锐,能闻色而观心。
“从前我便想,无论我做得多好,母亲都不喜欢我,究竟是为何?”
阮青令忽然笑了笑,几分潦倒道:“原来,从一开始,我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之人。”
“别说了!”
二夫人哀叫一声,苍白的面容滚滚落下眼泪。她紧捂住耳畔,蹲在地上,哑声哭道:“只要见到你!就会让我想起当年之事。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痛苦!你为什么要知道?”
她忽然颤颤巍巍地起身,攥住阮青令的衣摆,瞪大了双眸:“你若平庸,若无知,若一生都糊涂潦倒,不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像那个人!”
阮连绪待她多般温柔,她不愿再活在被算计的阴影中。可阮青令从小到大,都像极了宣铧帝,谋略过人,一生都风华绝代,锋芒难掩。
从他在鹿鸣书院中,到了朝堂之上,每接近宣铧帝一次。二夫人就痛苦一次。
二夫人泪中扬笑,抚上阮青令的侧容,凄楚道:“早知道,当初,娘就带着你一起去死好了。这样如今……我们谁也不必受苦,是不是?”
阮青令一直沉默,面上没有半分神情。
良久,他终于抬了抬袖,却拂开二夫人的手,语气毫无起伏:“众生皆苦,如溺海中……为什么,要将他人的苦,算到我头上?”
二夫人一怔,久久说不出话。
阮青令不再看她,淡漠地转身离开,背影在雨中缥缈。
绿萼梅林,雨势渐大,无人前来这僻静之地。
失神落魄中,阮青令却不知不觉来了到这里。他望着雾雨朦胧的蓁蓁梅林,步履一顿,恍惚间走到树下,抬袖抚了抚。
偌大的安国侯府,没有他的安身之地。
只有这僻静无人的梅林,能容得下他吧?
阮青令笑了笑,沿着梅树缓缓坐下,仍凭雾雨打湿他的衣裳。渐渐的,雨势渐大,长睫下沾着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
孤苦无依时,一柄青竹伞忽然悠悠举过他发顶,为他遮去漫天风雨。
“……”
阮青令抬眸,沿着碧青色的裙摆缓缓上望。瞧见那张清澈的容颜时,不由得一怔。
正是途径此处的若若。
“……哥哥。”
瞧得独自坐在树下的阮青令,一身的落魄,若若简直恍惚得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那个风光霁月的阮青令。
“怎么了?”
若若轻轻举着伞,在阮青令面前蹲下,瞧清他神色后,不禁一顿:“……你哭了。”
“……是雨。”
阮青令深深凝望着她,终于开了口,话里却几分沙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若若回过神,连忙道:“猫不见了,我出来寻。哥哥,你……”
“我不是你哥哥。”
一声惊雷落下,映得阮青令眉间几分苍白,语气也缥缈不定。若若眸色惊恍,一时分不清自己方才听到的是真是假。
阮青令却望着她,笑道:“我以为我是个局外人,原来我并不是。”
心中多年的压抑在瞧见若若这一瞬间爆发,阮青令断断续续地,将二十三年前那一事告诉了若若。
“……”
若若久久没回过神。
“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所有人都恨我。她说得对,我该死……”阮青令朝若若一笑,湿漉漉的眉间眼蕴起雾色,哑声道:“死了也好,世人无爱不能活,我早就该死了……是不是?”
一语落下,若若唇畔翕动,却并未说什么。
是啊,世人无爱不能活,从前在孤儿院中时,她也常常这么想。
瞧着孤儿院那些小朋友一个个地被接走,自己却因为病弱而依旧孤苦伶仃时,若若也自暴自弃地想过……还是死了算了。
如果没有苏安,她或许连十八也活不到。
可就算有苏安,在那些沉默苦长的日子里,她也没撑得多久。
烟雨笼罩,雨珠从漫天长空中落下,溅落在薄薄的青竹伞上,在世人的心里,噼里啪啦的响。
声声响中,若若的嗓音微不可闻,却还是落到了阮青令耳中。
“要是,没有爱就不能活下去,我来爱你啊。”
阮青令一恍,容色清远如雾。心里,仿佛有什么破碎的裂痕,因为四妹妹这这一句话,在缓缓缝合。
良久良久,他终于回过神,瞧着若若握在伞柄上的素手,却轻笑一声,低低道:“……作为妹妹?”
“作为妹妹,作为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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