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恨(大爱诺诺)》第41章


济济之士,皆清议空谈,无一实策。长此下去,朝廷必朽。”
孟宜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立国数百年,树大根深,闯贼之众却是秋后的老蝉儿,现在闹腾的欢,实则没几天好日子了。”
两人口才都不弱,争论半晌还是论不出究竟鹿死谁手,这时他们就听到了扉娘轻柔的声音,惊雷般的字句。
他们在说出“不可能”之后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静默片刻,孟雅春问:“你说的渔翁,究竟是谁?”
扉娘的表情有些沉重,咬住薄薄的花瓣唇,轻声道:“旗人鞑子”
“理由呢?”
扉娘理了理思路,从容道来:“当今天下,朝廷、李闯、建虏大有三足鼎立之势。流寇起事之初,朝廷曾抚,奈何大臣作祟,佯抚实剿,以抚设局,害贼首无数,以致两下里成死仇。朝廷从此一意行’安内方可攘外’之略,火拼贼寇,两下俱损。而与关外建虏却是屡屡议和输捐,徒费国资。如此一来,这情势再明白不过了,朱李力拼,建虏却白得了金银安坐巢中,虎视眈眈,待朱李力尽之日,便是建虏逞凶之时。”
孟雅春先点头又摇头:“有几分道理,只是建虏牧畜小邦,偌大中原,万里河山兆亿汉民,他如何吃得下?”
扉娘道:“大宋如何?亡于蒙骑,殷商如何?百业俱兴,亡于只会农耕的西岐属邦。异族觊觎中原之心,自蚩尤始,不曾稍减。中原盛则异族服帖称臣,中原衰则异族蠢动,自古不变之理。”
轻轻柔柔一番话,落在兄弟俩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孟雅春叹气:“先不管这些了我去书房做文,先把岁考应付过去,与我同去吧”
俗话说,要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所以要饭的乞儿总要拎一根打狗棍傍身,临考的秀才们也少不得磨一磨笔杆子。
书房内有人私语,似鸟儿欢声。孟饭儿和大丫两个伏在桌案上,两颗头颅挨在一起,一个写字,一个歪头看。
大丫穿一身色彩艳丽的水田衣,脸上似乎淡抹了胭脂,飞着两片薄薄的红晕。孟饭儿也一改往日的随意,打扮得精神利落。见有人进来,两人像受惊的鸟儿立即散开。
孟雅春淡淡一笑:“你们去别处玩,少来搅扰。”
两人欢快地跑出去。
孟雅春在书桌前坐好,扉娘磨好一砚墨,坐到旁边的小杌子上。窗外阳光流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颀长的影像,直落到她脚边。他在专心攻读,她在背后以目关注,一切仿如初见那日,扉娘的神思有一刹那的恍惚,感觉到梦一般的不真实。
孟雅春在做八股时文,偶尔变化身姿和头颈角度,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扉娘眼里,然后猜测他的情绪,她想,读书或许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然,何来寒窗苦读一说呢?而她的春郎,此刻正浸泡在痛苦里。
六岁入学,十多个春秋,他已然煎熬了那么久,今后还将继续,还有那么漫长的道路要去跋涉,并且一路荆棘。一旦半途受阻,仕途无望,他会不会从此消沉,郁郁失志?会不会就此老死科场?若侥幸中榜,他又会不会欢喜得疯了?在若顺利入仕,又会不会被官场漩涡吞没?
扉娘胡思乱想,明明窗外阳光洒满室,她却觉得眼前一片昏黑,举袖一抹,眼角还有几滴水渍。
抛开那些长远的不谈,眼下大乱将至,乱世的惊涛会不会击碎这一叶栖身的孤舟,吹散两朵偶聚的飘萍?
注:黄帝炎帝联盟与蚩尤之战,虽然是以上古神话的形式现于史书记载,却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中原民族部落与蛮夷部落的争霸战。
第三章 赌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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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赌注(五)
自扉娘嫁入孟家为妇,或者说自她被逐,与父母再也未谋一面,就连音讯,也无情的断了。再次获知家人讯息,是在岁考前半个月的时候。
那一日上午,她被叫进前院花厅,孟积珍夫妇和孟账房都在,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头时,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冰冷的。桌案上搁着一张官府行文,有她父亲签的押,孟积珍示意她自己看。
“至风陵渡乡粮目孟积珍:查尔玩忽,督税不力,致今秋粮赋减损泰半。然田亩不曾移,丁口不曾减,奈何差项一巨于此?尔竟持衿绅之份,倚豪强之势,欲抗粮乎?限期一月,差数补齐,可免汝之失,不然,定行褫革,发本处枷责。另风闻汝家广有隐匿之田,寄于皇庄,所得之数,内饱于私囊,外结于仇寇,今责汝即行整饬,实报实纳,不然,欲待某亲至田间,持弓挽臂,再行清丈乎?”
一纸公文看完,扉娘面色大变,父亲以县令身份行此公文,字字透着凌厉,句句含着杀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嫁作孟家妇?
孟积珍见她看完,望她的眼神一忽儿冷一忽儿热。
“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呢?好歹也是两亲家,原该殷勤走动,只是碍着亲翁体面尊贵,咱这田舍翁不好登门造次。看如今这生分的,喊打喊杀,叫咱家如何安生?“
扉娘无助地垂头:“媳妇与家中早绝了来往。“
孟积珍不说话了,孟田氏却问:“因何断了来往?“
“父亲逐我。“扉娘如实作答。
“他因何逐你?“孟田氏又问。虽已知晓儿子雅春易服入田府之事,但她认为此事密而未漏,扉娘被逐应该另有原因,却与自己儿子莽撞不相干。
扉娘不愿旧事重提,只得另找了个借口:“因为我中秋赋诗,劝父亲暂缓妹妹缠足之礼。“
孟田氏长长的“哦“一声:”你妹妹与你非一母所出?“
“嗯。“
“平常来往走动不多,情分不密?“
“嗯。“
孟田氏再次发出长长的“哦“声:”难怪你要害她,姐妹生隙,你父自然责你。“
扉娘吃惊地抬头:“我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你自己一双小脚裹得细巧巧儿的,却不叫她裹,不是害她是什么?“孟田氏说的理直气壮。
“我真没有,您想差了。“
“我想差了?有你想得差?连手足至亲都容不得“霸着男人不圆房,通房晾在一边,家里好父亲又来催命,孟田氏恼了,借着个题目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出来。
扉娘嘴唇翕了翕,想辩驳,终是无语。
风陵渡乡的官田私田总计万余亩,亩征田赋地丁一钱二分,官田再加两分,外加辽饷九钱、练饷一分、剿饷一钱,每亩应征二钱三分九厘,合乡应纳税银总数为三千余两。另加火耗每两一分,再添代役银、河工银、辨验钱、蒲篓钱等附加杂科,本年秋粮税银接近四千两。
孟积珍发动各里长甲长四处催逼,只征得半数,上月悉数运往县衙户房交割,当时户房书吏看见这惨不忍睹的账目,只是摇头叹气,并无二话,自己当时就以为过关了,毕竟今年一场兵灾人尽皆知,毁田无数,逃户又多,差额比往年大一点实属正常。
不料时至今日,竟突兀的来了一道催命的公文,夹枪带棒,外结仇寇的事抖出来了,连多少年没人提起的隐田也被揪了个底朝天。
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呀孟积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脑子里一筹莫展,草草吃过午饭,唉声叹气地回到内室。他觉得自己最近瘦了不少,走路都有点轻飘了,在太师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拎起桌上的奶壶,对着壶嘴一阵猛灌,然后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孟田氏坐在床沿上,刚拿起一只鞋底要纳,猛闻到一股又腥又膻的怪味儿,皱眉道:“怎么不拿到外间去慢慢儿品?恶心东西,亏你喝得下去”
孟积珍咂咂嘴:“琼浆玉液,美味又养人哪一天一壶,赛神仙也玉皇大帝也受用不着哇……。唉也不晓得这好日子能过到啥时候哩”
“积点德,好日子才长久,尽受用些个不该当的东西,要遭天谴的。就算不为自个儿,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图个福报。”孟田氏最看不惯丈夫饮人**,斜着眼又开始数落。
打自己嫁进孟家,家里就养着两个年轻健壮的奶妈,住在独院里,房里用木板一隔,凿俩小孔,饭后睡前丈夫必定光顾一趟,一刻钟后回来,人就容光焕发,得意又神气。有一日她尾随其后,直跟到奶妈房外,里面吧唧吧唧,只瞧了一眼就恶心得作呕。
新婚夫妻为这个扯了多少日的皮,最后双方各让一步,改用起了奶壶。又费了孟积珍不少时日,去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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