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恨(大爱诺诺)》第53章


小伙计躬身应了。
年轻儒生转头,发现自己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站在那一溜女式成衣前,目不转睛的打量。他眉头轻皱,叫了声“粥儿”
那叫做粥儿的小厮恍若未闻,目光痴痴惘惘,在一件件时薪又精美的女衣上流连不已。衣料上熏了香,奇异的香气淡淡的侵入鼻端,配上那些天蓝的、碧水色的、茜红的……鲜丽又不失含蓄的柔和颜色,闭上眼,可以把人引入一个绮丽繁华的梦里。粥儿深深吸气,手抚上一件六色拼接的水田罩袍衣。
一名小伙计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睛里盛满了怪异。此刻见他伸手去摸,忙上前道:“这位小爷是准备送给娘子的吧?这里有许多样子,您随便看。”
粥儿摇头不语。
小伙计眼色更奇,脑中蹦出一个时兴词儿:兔子
“那就是您自己穿咯?小爷相貌标致骨骼清奇,这样衣裳穿上去,不晓得要羡煞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子呢,更莫提男人了,那是极喜欢的……”
“粥儿”孟宜春又叫了一声,走上前来,手上提了个包袱,冷冷一扫那个满面奉承中夹了不屑的小伙计,将粥儿手一拉,两人出店去了。
“你不合适穿那样的东西你的在这里。”孟宜春说着就将包袱往粥儿手里一塞,自己上了车。
粥儿随后上车,车夫扬鞭启行,转过街角,三拐两拐进了天水胡同。
这条胡同很长,两边排布着一座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京师寸土寸金,看房屋规制,这里的住户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称得上殷实人家。
马车在一座小院前停下,两人下车,从车上搬下一包包刚刚采办的生活物用,衣服、吃食、杌子、被褥……
孟宜春一手提着一只包袱往门口走,这时一匹骏马从隔了几个院子的一处角门里出来,沿着不大宽阔的街面飞快地奔跑,经过孟家马车的时候突然缰绳一勒,停了下来。马上人还算年轻,生着一张稍长的脸,他惊喜地叫道:“伯言?”
孟宜春回头,看清那张长长的面孔后,略略惊讶。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走过来抱拳施礼,微微笑道:“富附生?鲜衣怒马好风采呀”
那富附生笑得尴尬,忙跳下马背还礼:“孟廪生”两人是县学同窗,资格却不知隔了凡几,同窗之谊颇淡,刚才他的称呼太过亲热了些,只因异地陡逢故人,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了。
富附生又道:“不知孟廪生何故在此?”
“唉,世道乱了,来托庇于天子,你不也一样?腿脚比我还麻利些”
富附生一家因无恒产,跑得比孟家快,三个月前就到了这里。听了这话,他稍稍一愣,两人相视大笑。
笑够了,富附生觉得自己与这位孟廪生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胆气顿生,他豪爽的一拍对方肩膀,又叫了声“伯言”,说道:“他乡遇故知啊,这可真真是缘分哪不如咱俩往后就以字相称,如何?”
孟宜春也不推辞,只是纠正道:“也好,不过我不是伯言,我是仲言。”
富附生把他仔细看了两眼,抱歉的笑:“原来是二郎啊,只怪你们兄弟两个生的太像,记得不,在县学的时候,还闹过几回笑话呢”
孟宜春敷衍的笑。
“听闻仲言兄新娶了娇妻,岁试又得了二等,今年就要大比了,真是大小两登科啊”富附生艳羡的问。
孟宜春一惊:“子厚兄如何得知?”
富附生哈哈一笑:“咱县里不是还有些故旧么,偶尔有书信往来。咱这里就先恭喜仲言兄了,以兄之高才,必能一举得中。不瞒你说,兄弟我不才,捐了些银钱入了国子监,如今也是正经监生了。”
孟宜春笑道:“恭喜恭喜,子厚兄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啊”
富附生适当的谦逊了一下,摇头叹气:“别提了,左右是个末等的例监,那些个举监、贡监、荫监,一个个拿鼻孔看人,总之跟在县学里没啥两样,总是个受气的。”
两人闲扯了一会,富附生注意到旁边两手抱着一个大包袱的清秀小厮,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是仲言兄新买的尊仆?”
孟宜春点头。
“花多少钱买的?”富附生两只眼睛在小厮身上转来转去,就是不挪开。
死性不改孟宜春心里冷哼一声,在芮城县,这富大爷偏好菊花花的名声是远近皆知,因为芮城穷乡僻壤,他多少还带点遮掩,如今入了京城,时下男风正盛,也就不必再顾荣耻,竟明目张胆起来了。
“卖与我如何?我多出一倍的钱”富附生目光殷殷地望着孟宜春。
小厮惊得后退两步,将身子藏在主人后面。
孟宜春面色一冷:“多少钱都不卖?”
富附生也不恼,涎着脸皮求恳:“君子成人之美嘛再说了,你又不好那一口?”
孟宜春正待发作,胡同口走来几个人,看着分外眼熟。这几个人见了孟宜春,加快了步速,远远就叫了起来:“少爷果然在这里,老爷差人守在南城这边四处打听,知道少爷在这里置了院子……”
眼见这几人越走越近,孟宜春急忙回头吩咐:“粥儿你快进去”
小厮刚要挪步,不料那几个人眼尖耳朵更灵,头前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飞奔过来,喘息未定,死死盯着那抱着包袱正在发窘的小厮,气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粥儿,那么我却是谁?”
第一章 幽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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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幽梦(四)
两个叫做粥儿的小厮面对面站着,孟宜春面色尴尬,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富附生咯咯一笑:“以兄之高才,取个名儿这么犯难么?怎么两个小厮共一个名儿?这样吧,两个粥儿,匀一个与我罢”
刚刚赶到的那个粥儿突然面色一凛,向富附生道:“这位爷请了,原是我家少爷叫错了,我是粥儿他是饭儿,一干一稀,哪个也少不得的”
富附生仰面大笑:“仲言兄,瞧瞧,你这俩小厮一个长相喜人,一个伶牙俐齿,了得呀”
富附生笑够了,告辞上马。
孟家几个家丁这才插上嘴:“二少爷,可把您找着了,差点就要报官贴告示了。”孟家上下人等都得了吩咐,外人在前要改口称“二少爷”,因为孟宜春如今是白身,今秋大比,用的是弟弟雅春的身份文书,万一泄露出去,非但会打回原形,还有罪责等着。
闲话完了,几个家丁眼睛一齐望着那个局促不安面皮白净的“粥儿”,互相递了个了然的眼色,上前行礼:“二少奶奶安好”
扉娘抬头应了一声,一个家丁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几名家丁一齐动手,将车上的杂什物件搬进院子里安置。
粥儿悄悄扯一扯孟宜春衣袖:“少爷,老爷叫你回去呢”
孟宜春负手在这个两进的院子里巡了一遭,见差不多齐全,便带着粥儿和家丁离开。
扉娘依旧一身男衫,送到门口。
“无事莫出门,万一不得已要出去走动,就穿今日买的那几样。”
扉娘点头。
孟宜春又朝她白生生的脸盘上看了一眼,补充道:“还有,记得抹点东西在脸上。”
粥儿插嘴:“姑娘家抹脂粉的事儿也要少爷操心?”
孟宜春瞪他一眼,怕扉娘和粥儿一样误会,又朝扉娘道:“不是脂粉,是锅底灰。”
扉娘抿嘴笑了,瞬间笑容一敛,郑重的点头。
孟宜春站在台阶上,朝左首望,一座挨着一座的庄院排得密密麻麻,不远的一处,大概隔了两个院子的样子,富隆泰就是骑着马从那里出来的。
他收回目光,笑了笑,对扉娘道:“那里住了个坏人,不过你不必担心,他的爱好有些特别。”
粥儿小声嘀咕:“男女通吃也说不定。”
孟宜春面色一紧,回头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孟家的新宅大约离天水胡同不远,一个时辰后,孟宜春送了银钿和两个壮仆过来,扉娘再三谢了,将两个男仆安排在头一进的倒座里应门,银钿随自己住后一进的内宅。
安排妥当,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扉娘在妆台前坐下,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银钿走到身后,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菱花镜里,原本令人赏心悦目的两个少女,此刻看来就像两个怨妇。
“姑爷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归家?”忍了多少天,银钿此刻见了扉娘就迫不及待的问。
扉娘心里一涩,神色越发黯淡,勉强笑了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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