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第102章


其在早些年,医患关系尚未如此紧张,档案的价值也不像现今这般被更多人重视。
况且,医院保留日常病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医患纠纷,从叙述中听来,当时的器官移植显然十分成功,孩子最终死亡并不是手术和诊断的问题——父母和医院双方都没有异议。何况时间又过去这么久,当年的档案是否能够真的保留下来,并一直得到妥善保管,谁都说不好,甚至于,谁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多大的希望,也就有多大的失望。而这高山低谷间的落差,警队至今已然经历了无数次。秦楠也知道在这个案子上顾宁远比他人更加上心,冲到嘴边终究没有说透,但转移话题道:“齐队已经带人去了,倒也不差这一两个,顾队你还是去跟罗局……”
话未说完,已被顾宁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打断:“我过去一趟,罗局那边你帮我打声招呼。”
队里待长了谁不知道,顾宁看着随和,在某些事上却是出奇的固执。这话一出口,秦楠也知道自己劝不住,正要老老实实答应,却见顾宁身形陡然一顿,重新回身询问道:“对了,朱梓这两天怎么样?”
这一问秦楠倒是有了说的,连连点头应声:“还别说,办起事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沉得下,也稳得住了。”
秦楠比朱梓来队里更早几年,若不论容易冲动的脾气,单说态度和能力,那在全队里都是拿的出手的。如今连他都说出这话,可见朱梓的确变化不小。顾宁却笑不出:“是有心事了。”顿了一顿,只道,“你替我留意点儿。”
落在桌面的光束正在迅速退却,天光却愈发柔和,好似暖色的油画,温柔而舒缓。顾宁站处刚好迎向窗户,秦楠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想得也简单,当下不以为然地回应道:“至于嘛,我看着挺好!他这会儿估计跟齐队翻档案去了,你要实在不放心自己去看看得了!”
“行。”顾宁不再多说,但点头交代道,“你忙吧,我这就去找齐队。”说罢自收拾了饭盒,转身离开。
入春天一日长过一日,偏斜的光束从西山头上散打下来,好似壁炉中微微的火苗,轻柔而温暖。顾宁按咨询台引导,找到医院库房时,齐治平一行人正在归拢郑治与邓玉华之子郑茂杰的治疗记录。
孩子是本地出生的,后来多次住院治疗,也都是在兖中二院,由当时的内外科主任共同会诊。七年下来,光诊断书就攒了三四摞。一队人马耗上将近一天的时间,到底是从成堆的纸件里翻出了郑家孩子的全套病例。除却02年移植前的几份配型材料,警员们还意外地找到一打装订在一起的检测单,当中一页正是孩子接受移植后对肾脏补做的检验。
由于保管不当,包括该页在内的许多纸张或轻或重地受到霉菌污染,日期、标题以及内容中的某些字迹已经无法分辨,但从装订的时间顺序不难看出,几份检测应该都是在04年6月1日同一天形成的。据题头尚保留着的字迹可知,当时在常规的检查项目外,还附加了详细的DNA序列信息,然而就是这最关键的部分,却不再档案之内——单表的下半页被人匆匆撕去,从留下的痕迹看,已有好些年头。
齐治平盯着那残缺的表单皱了皱眉,果断吩咐队员根据题头信息查找医院检验部门的工作存档。04年年底之前,兖中还没有统一的法证检测中心,许多鉴定都需要委托几家具有权威的公立医院代理,兖中二院便是其中之一,按理说应当额外保留一份检验原本。
齐治平没有估计错误,根据已有的检索范围,警员们很快在另一间库房找到了与缺失单表相对应的原本。可惜这些单表同样没能逃脱霉菌的魔爪,DNA数据部分已经模糊不清,根本无法用肉眼识别。齐治平托着着那薄薄一页纸,死盯半响,到底是毫无办法,只能咬牙把东西转交给朱梓,让他立刻带着东西回警局,请技术室想办法复原。
事情至此,众人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此前所有努力和接下来的全部希望,都将集中在技术员的身上——要么成功,一举锁定邓玉华;要么失败,一切回归原点。
带来的人除了一部分留下检查仓库剩余的医疗档案,其余走访当年主治医生、联系裴晓晓旧案参办者、审核器官移植程序的人员都一一分派出去。一切布置稳妥,齐治平这才稍微得空,倚着返潮的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顾宁跟着在墙边站定,也不说话,但皱眉扫视着脚边堆了一地的发黄旧档。齐治平心知他想得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嗤笑道:“还稀奇呀?别看咱这儿经济不差,可档案这些就近几年才严格规范起来,那会儿本来也不能指望。别说这了,你知道我们刚才翻材料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说着声音一顿,见顾宁回答不出,这才又耸了耸肩,加重语气道:“一叠签字盖章的空白表!”
按照规定,各项检测结果或打印或填写结束后,负责人核对无误,签字盖章,方可转交门诊医生和病患,可实际中,许多科室图方便,往往提前签字盖章,用时才现补数据。检测单尚是如此,更不必提这些用过的材料。顾宁苦笑:“前因后果,该着报在这儿了。算了,急也没用,一点点来吧。”
几束微尘透过房门缝隙,悠游摇荡。天光愈发黯淡下来,仿佛炉火中烧了良久、渐渐失去光亮与温度的一捧炭火。
第五十一章·枯树生花
漫长的等待中,技术科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遭到污染的DNA序列被成功清洗显影,郑茂杰体内移植肾脏的检验数据与旧案存档的裴晓晓遗传组列做同一认定。
换言之,有了这份痕检报告,足够证明郑治与邓玉华之子郑茂杰的确移植了死者裴晓晓的肾脏。当年孩子被送进火葬场火化,连尸体都没留下,甚至一度无法明确侦查方向;如今这个结果出来,警方便有足够的理由将所有涉及器官移植的人员视为裴晓晓案重要嫌疑人。
案件突破口一旦打开,就好像加入正向催化剂的化学反应。甚至不必侦查员费力求索,一条条线索便主动聚拢,江河汇流般推动整个案子的侦查向前发展。
根据照顾郑茂杰的老护士回忆,术前寻求肾/源时,郑家夫妻曾带领一个女孩儿前来配型。当时《人体器官移植条例》尚未出台,但因孩子太小,医院并不建议将其作为潜在供体划入捐献范围,然而在大人强烈要求下,还是进行了配型及DNA检测。具测结果只有当时的主治医生和家长双方知晓,而据郑家夫妻宣称,女孩儿是族兄家的一个侄女。可就表现出的情况看,孩子和郑家夫妇并不亲近,只叫叔叔阿姨;且自郑家孩子住院以来,也没见过两人带其他亲友配型。
同组的医护人员对此不是没有闲言碎语,不过毕竟不知道检测结果,而此后不久,这家人就成功进行了肾脏移植——肾/源来自其他医院,冰盒盛装,急送过来的——据说是有人生前签了捐献表,正好调配给这个孩子,于是死后第一时间组织了这场跨院传递。正常的器官移植必须经过复杂的申请审批程序,人家既已办到,想来不会有别的问题,周围人也便就此闭嘴,不再多言。后来直到孩子出院,甚至再次入院直至死亡,都没人再提起这一段事。
只是这番说辞能糊弄过不知情的医护人员,却骗不过警方。邓玉华自被拐卖起就与家人失去联系,多年来未见联络;郑治混混出身,父母皆是外地迁来,早已去世多年,虽然知道外省乡下可能会有亲戚,却不曾见面甚至从未互通消息——单从这些基本的个人信息上看,双方任谁都不可能领来什么亲戚家的孩子。
秦楠等人按照老护士的回忆,走访多名当年参与照顾器官移植病人,如今退休、职亦或外调的医务组人员,得到的内容与之相仿,可互为佐证。同时,随行的技术室科员运用计算机3D画像模拟软件,根据几人残留的记忆,分别绘制出多张女孩儿的立体肖像。
几张画像虽然样貌之上多有差别,但彼此重合度接近百分之六十五,其中经过数据分析,最具辨识度的一份与裴晓晓本人照片的数字化模型匹配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考虑进十余年岁月对记忆的磨洗,以及人脑自身不可避免的主观化干扰,这几幅图几乎可以锁定,由郑治邓玉华夫妻领去进行器官移植配型的女孩,正是当时受拐卖失踪并最终死亡的裴晓晓!
侦查员进一步走访了解到,当年郑茂杰的主治医师韩东在其病死后不久就意外遭遇车祸去世,而另一路警员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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