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第135章


永嗔一愣,“贾府?”
黛玉又摇头,轻轻道:“有爹娘的那个家……”
于是永嗔起驾南巡,皇后黛玉伴驾、安康公主也随行。
姑苏林府虽常年没有主人居住,然而是皇后娘家,底下人不敢轻忽,日日如常洒扫维护。黛玉由人扶着,将幼时家中一一看过,便回了永嗔所在的无名园。
“回家看过了?”永嗔笑着迎上来,将她抱起来。
黛玉安稳倚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先是点头,喃喃道:“看过了。”又摇头欲泣,“回不去。”
永嗔也觉悲痛,摩挲着她发顶,半响不语,将黛玉轻轻放在躺椅上,示意无忧过来说话。
林无忧便走上前来,蹲着把下巴放在母亲膝上,笑问道:“母后,据说当初父皇是在姑苏迎娶您的——你们当初是怎么好的呀?也像儿臣那样,追了许多年才把容也拿下来么?”
永嗔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转身出门。
黛玉微微睁开眼睛,握住女儿的手,回忆起从前与永嗔在姑苏钟情的时光,面上露出一丝甜蜜之色,她慢慢道:“当初呐……”声音柔软又飘渺,像是四月的柳絮。
远香堂里,邹庭彦与柳无华正等着永嗔的召见。
稍叙闲话,永嗔对柳无华道:“先帝子嗣艰难,此中内情太上皇临终前已告诉了朕——你却还要瞒朕么?”他皇帝做得久了,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柳无华不疑,跪地道:“都是从前废为庶人的德贵妃做下的好事。当初先仁孝皇太后于木兰围场提前发动、诞下先帝,便是那庶人做的手脚,药物伤及先帝身体。虽不至于绝嗣,然而侧室所出的几个孩子或者不等落地便没了、或是养不到两岁……先帝不忍见孩子宫人受苦,又……又以皇上为后继之人,此后便不再有子女……”
永嗔从记忆中翻出德贵妃这人来,想起当初因德贵妃设套,他与先帝于木兰围场在炸药、弓·弩手伏击与杀手中拼出一条生路来的日子,一时觉得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时又觉得明晰如昨。他哼了一声,冷峻道:“那庶人埋在何处?掘坟开棺!朕要她尸身曝晒荒野,鹰啄虫食!”
柳无华这才知道皇帝诈他。
永嗔出了远香堂,进了无名亭,遥望一湖碧荷,想问先帝是何时就立意要他来接这万几宸翰的位子,又觉忽忽半个百年过去了,问来又能如何?唯是亭前荷花最无情,一如从前碧色浓。
是夜,月光皎洁。
黛玉自觉精神振奋,与永嗔相携游园,道:“臣妾从前在京都,也曾问过百岁。百岁志不在朝政,只祝您万寿,愿做一世安闲公卿。皇上,您不要怪他……”
“不怪。”永嗔握着她的手,温情道:“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他生在皇家,能有这样安分的心思,岂不是幸事?先父皇与先帝的例子,殷鉴不远,朕也庆幸百岁是这样的性子。”
两人走走停停,到西园鸳鸯馆对面的扇亭前,永嗔望着亭楣上先帝手书的“与谁同坐轩”五字,笑道:“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扶着黛玉坐下来,又道:“皇后与朕同坐,清风朗月净无埃。朕再无所求了。”
两人坐在花前亭中,黛玉依偎着永嗔,又道:“臣妾心里还有一桩事,放不下。蔡慧姐姐……”她低声道:“臣妾对她总是心怀愧疚。若无不妥,皇上何不让她与弟弟相认?”
永嗔一愣,凝视着她,“你如何知道?”又道:“好。”
黛玉嫣然一笑,有种盛放的美。她低柔道:“臣妾看过许多许多书,自然也知道许多许多事儿……”声音渐低,几不可闻,“臣妾这本书,也该看完了。”又道:“若是臣妾去了……”
永嗔斥道:“别说这种话……”
“嘘……”黛玉伸出一指,轻轻按住皇帝的口唇,妙目凝泪,“请皇上将臣妾火烧做灰,收在香囊之中,就埋在这亭后花间。”
永嗔忍泪,颤声道:“朕答允你。”
黛玉收回手指,似是心满意足,柔声道:“是上苍垂怜,不使臣妾老去,留妾娇颜驻君心间,岂不是一件该大大高兴的事情?”她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埋在永嗔怀中,哀泣道:“太医说只得七日,如何能够?我们只还剩七日……”
永嗔强忍哀痛,轻吻她发心,柔声道:“朕与你,七日便抵得七十载。”一语未必,强忍的泪水也落将下来。
是岁,皇后薨于姑苏无名园,后事一如黛玉所愿。
永嗔独回京都,旬月之间显出疲态来。
百岁长子两三岁左右,便显出过人的聪颖来。这日永嗔驾临百岁所居的郡王府,百岁命人抱长子来给永嗔请安。
永嗔见了那孩子,便是一愣,又听他童声朗朗背完诗书,连说了三个“好”字,回宫后便赐名子嵁,取其险峻之意,万万不可再像百岁那样只图安乐。
苏子墨道:“臣看皇孙,倒想起一个人来。”
永嗔叹道:“肖似先帝。”
及子嵁六岁进学,永嗔召来真蔡泽延之子蔡融沛,以蔡融沛为子嵁伴读;又使蔡泽延与蔡慧相认,以全黛玉遗愿。
百岁姬妾众多,子女也众多,待到子嵁娶亲之时,已有十五个兄弟姐妹,就中唯子嵁最为聪颖俊秀。
永嗔时常将子嵁召到御前,亲自教养,因他兄弟众多,便每常要他背《小雅·棠棣》,教他兄弟之间危难时互帮互助固然要懂得,却更要懂得“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更要警惕一切平安的时候,兄弟之间看起来还不如朋友亲密,但那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涌动着,只待危难时。
子嵁受教。
泰和四十七年,未央宫中的老姑姑为皇帝换了新枕头。
永嗔闻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百合花香,想起从前黛玉为他缝制的百合花枕头,不禁潸然泪下,慨叹道:“人间万事消磨尽,唯有清香似旧时!”是日,发布圣旨,将子嵁过继给先帝为孙,立皇太孙。
群臣震动,文官中有跪请者,曰:“从来祭祀先帝都是祭祀父祖,岂有祭祀叔叔的?望皇上三思!”然而永嗔圣意已决,不能更改。
泰和六十年,永嗔卧病,忽一日梦见黛玉,醒来只觉惆怅,叹道:“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望向窗外,只见窗外正是一片雪景。
子嵁正在隔间教十七弟子岈背书。
背的正是《小雅·棠棣》。
永嗔闭上眼睛,朦胧中仿佛在做梦。梦外是皇孙们朗朗的背书声:“棠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梦中,他独自走在万丈红尘中,每走一里便年轻一些。
直走回他小时候,走回幼年的上书房里,一并朗朗背诵起来。
高大的棠棣树鲜花盛开时节,花萼花蒂是那样的灿烂鲜明。
普天下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不如兄弟间那样相爱相亲。
生死存亡重大时刻来临之际,兄弟之间总是互相深深牵挂。
无论是谁流落异乡抛尸原野,另一个历尽苦辛也要找到他。
无论是谁流落异乡抛尸原野,另一个历尽苦辛也要找到他。
第90章 湘云篇
湘云篇
“快快快!快起来!”史湘云将黛玉从被窝里几乎是拖了起来; 黑暗中随手捞了一件外裳给她披上,就拉着她向外冲去。
紫鹃拦上来; “史姑娘快别淘气。如今合家在山上佛寺打醮; 深更半夜您这跟小姐是要去哪?”
“你只管守好此处; 有人来问只道黛玉姊姊睡下了。性命攸关,要紧要紧!”史湘云来不及解释; 见紫鹃还要拦,又道:“我方才溜进之时; 已去墙根旁瞧了,外面满山满野全是官兵!”
紫鹃一惊。
史湘云已是拉着黛玉悄悄出了西厢; 沿墙根往寺门处走,低声道:“方才是二哥哥找我说话……”
“宝玉?”黛玉惊疑不定; 又道:“你这是要送我去哪里?总要先回了外祖母。”
“哪里还能去回话?”史湘云紧紧握着她的手,怒道:“贾府早已将你卖了!若不是二哥哥从五皇子府上皇孙处得了消息; 来示警于我; 只怕这会儿你已给忠郡王的人捉了去。总之,二哥哥说他们今夜还要捉许多人。我且将你送出去……”像是为她的话做注脚,静夜里,人语狗吠之声越来越近,似乎还是铁器相击的金石之声; 听得黛玉脖颈间激起了一层小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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