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第140章


的,终生未婚、或侍奉公婆的,称之贞女;未结婚而殉死未婚夫者,称之烈女。堪比男子考明经的科目了。”
湘云道:“从前听姑母说,有一年兴安发大水,淹没房舍。有一家结筏自救,邻里都附过去。有两个女子,十六七岁,抱着一块朽木,时沉时浮。邻里把筏子划过去,想救两个女子。二女一眼瞥见筏上有个裸男,叹道‘我们姊妹倚木不死,以为有生还之福,没想到会这样,还活着做什么!’于是携手跃入波中,说时我们家中太太老太太俱在,莫不合掌赞叹的。”
黛玉冷笑道:“正是呢,她们从前一般也是煎熬出来的。如今能去煎熬别人了,如何舍得放下呢?自然要助纣为虐的。”又道:“只是你我岂能做这等人?”于是下了懿旨,封禁《烈女传》,申饬尚书董绅,要他当以政务为先,不要无端插手妇人之事。又在各县衙设女子击鼓之处,凡女子有冤屈者,敲响此鼓,县衙不得不受理,且要记录在册,呈未央宫揽阅。此举受益者何止千百人?其后百年,民间女子无不感念黛玉这一道懿旨。
泰和二十六年,永嗔军中得了疟疾,眼看不治的消息发回京中。
黛玉早在绿纸上看到永嗔得病一事,惊慌担忧早已沉淀下去,接到密折的时候反倒沉稳,有条不紊安排着各项事务。又传皇子百岁前来,将实情告知,要他做好以天下为己任的准备。
百岁默默点头。
好在皇帝逢凶化吉,最终无恙,甚至还凯旋而归。
泰和三十年,永嗔归来前夜。
黛玉召百岁到未央宫说话,“你父皇明日便回京了。八年未见,你再见父皇时,会不会很激动?见父皇无恙归来,会不会喜悦至极?”见百岁呆呆点头,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从前你父皇患疟疾之时,母后同你讲的话,不过都是权宜之计,既然你父皇无恙归来,你便把那些话都忘了吧——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百岁又是默默点头。
黛玉从此便知儿子是有大智慧的,不再以此担忧。
光阴好比河中流水,黛玉觉出自己老了来,不是从铜镜里看到的眼角细纹,而是从发觉自己渐渐爱上了戏文,那悠长缠绵的唱腔,像是将落未落的夕阳。
这一日,她听《锁麟囊》,歌曰: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黛玉喃喃道:“早悟兰因。”
恰永嗔退朝寻来,听见便笑了,“可是巧了,这出戏我瞧过的。还是从前先帝在时给朕讲的。”
所谓兰因絮果,说得是从前郑文公侍妾燕姞梦见天女赠给她一朵清幽的兰花,不久她就与郑文公结成了夫妻。这燕姞生了穆公,取名为兰。那郑文公多次娶妻,又杀死两个亲生儿子。公子兰逃到晋国,直到郑文公去世,才回郑国继承君位,是为穆公。这穆公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种植了一株兰花,在病时说道:“兰花死,我大概也要死了,我是因它而出生的。”然后,他割掉兰花,便去世了。
黛玉是夜便病倒了。太医说她是病了,黛玉心中只道自己是悟了。于是只要回家,回姑苏林府。然而真回到了林府又能如何?世间已无父母,幼弟早殇,都只是在她心里放不下,却也终究寻不着。
无名园里熬到第七日,黛玉自知大限将至,勉励支撑着起身,如常装扮,又着新衣丽服,卧在永嗔怀中。
见永嗔忍泪,黛玉反倒笑了,“从前李夫人,北方之佳人,一顾倾人城,病重闻汉武帝来,也要以被蒙面,恐病中憔悴,坏了在帝王心中的容颜。臣妾比李夫人如何?”见永嗔口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嫣然一笑,抚着他面颊,柔声道:“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臣妾不过是先到岸了。永嗔,你莫要怪我……”声音渐悄,笑意犹在,已是鼻息全无,与世长辞。
第95章 张崂诗
张崂诗
泰和五十六年孟夏时节; 蝉鸣聒噪,室外炎热。
兵部尚书张崂诗安坐屋内; 在四角冰盆带来的凉意中; 拿草茎逗弄笼中鹦鹉; 要赚它说句吉利话。
鹦鹉尚未开口,外面管事儿却说话了; “老爷,东府张翠穆又来了; 您是见还是不见?”
这张翠穆与张崂诗系出同族,乃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一门远亲子侄。只是十年前木兰围猎; 允正帝为场中狗熊所惊,这张翠穆恰是当时拱卫的士兵、年轻英勇拔刀便上; 入了允正帝圣目。当时允正帝便问了他姓名,又考校他兵书; 见对答如流; 不禁大为称许。
人都道这张翠穆要高升,张崂诗也是那会儿跟他续起这门亲来,谁知自那而后再没了动静。然而张翠穆却一心等着皇上重用,这二年更是频频跑到他门上来,扰得张崂诗不胜其烦。
此刻见管事儿报说这张翠穆又来了。
张崂诗一个头两个大; 难得一个休沐日; 不想坏了心情,摆手不耐烦道:“去去去,就说我午休睡下了; 打发他走。”
话音未落,就听张翠穆隔窗冷笑道:“叔叔好尊贵,不必打发,侄儿这便走了。”
张崂诗反倒不好就让他走,趿拉着鞋晃出来,笑道:“天干物燥,人这脾气也坏。我原是要歇下的,倒不是有意不见你……”
张翠穆有事相求,自然也就坡下驴,入得清凉的屋子里,摘了帽子舒坦地喘了口气,笑道:“到底是叔叔这屋子里舒服。听说前两日,皇上又留您用膳了?怕不是为了九门提督的缺儿?”他尚不到三十岁,猛虎般的双眸一瞪,看起来精神极了。
张崂诗已是垂垂老矣,只敷衍笑道:“就是吃顿饭,九门提督这事儿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他从前是从九门提督任上发迹的,一做二十年,水磨功夫做的细,慢慢才做了这兵部尚书。
张翠穆笑道:“侄儿也不是盯着这九门提督的位子——自知没到那个份儿上。只是叔叔到底是时常在皇上跟前儿的人。皇上贵人事多,这么十来年下来,只怕早把侄儿给忘了。侄儿也不求别的,只求叔叔能在皇上跟前儿提提侄儿的名字,能有个正经差事儿,也为咱们张家立功业。”
“我如何不曾提过?提过你许多遍,只皇上另有打算罢了。”
“是何打算?”张翠穆虽然问着,却并不信张崂诗的话,只当他是在敷衍自己,却不好撕开面皮。
张崂诗吐了口气,只拿老话教他,道:“朝廷上的事儿,岂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皇上是皇上,跟底下的官员不一样,看得是天下,看得是全局——全局,你懂么?”
张翠穆心不在焉应着,只道这趟又是白来,还吃一顿教训,心里窝火极了。一时出了这兵部尚书府,没忍住就往那石狮子上踹了两脚。
那厢张崂诗望着张翠穆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却是在这炎热的夏日,想起从前的一个冬夜来。
那是泰和七年的冬夜。
他那时候还年轻,就像如今的张翠穆一般,浑身使不完的力气,磨不尽的精神。半夜三更家仆一叫,他立时便起了,肩负着九门提督的重任,可万万不敢疏忽。
谁知倒不是京中出了事情,而是景渊帝永湛有召。
恰是风雪夜,他快马赶至禁宫,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往勤政殿赶。谁知苏公公却道皇上在毓庆宫。于是又折而往毓庆宫去。
一路上他不断猜测着,这深夜帝王急召是为了什么。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到了毓庆宫殿内,他伏地请安,余光中只见皇帝似乎是斜靠在案后榻上、手中把玩着什么。
“夜深雪重,辛苦虎臣你走这一趟。”皇帝声音温和,语速舒缓,不似有急事。
他略松了口气。
“温一盏姜汤来,给虎臣暖暖身子。”皇帝又道。
他两大口吞下那姜汤,又伏地谢恩。
皇帝却沉默了。
他等了许久,不闻召唤,大着胆子悄悄抬眼瞄去。
只见皇帝面容清瘦,眉心微蹙,正望着手上一盏红灯笼出神。案角烛光透过那灯笼落在手上,映得手背一片红模糊。
张崂诗心头一惊,不敢再看,压低了脑袋。
良久,皇帝轻声道:“朕记得,你起初是跟着勇郡王在西北立下的功劳。”声音飘渺,似在回忆。
张崂诗大声道:“回皇上,臣正是太初三十二年追随勇郡王往西北,联柔兰,驱羌族。距今已有一十五年。”
“一十五年。”皇帝叹了一声,“原来已经这样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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