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第104章


他手一扫,指东南亚人和戚腾,“还有他们!他们可能也是警察派来的——”
枪口狠狠顶住了沈知昼的额。
林槐与他阴鸷的目光一撞,更感暴躁,一手提起他领子,死死地将他按到一旁的石柱上,恨恨质问:“好兄弟?替我挡子弹?我现在让你吃子弹你信不信——你这个骗子——”
说着,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沈知昼内心一片死寂。
甚至还绝望地闭了闭眼。
闭上眼,眼前全是昨晚出现的幻象。
可更多的是晚晚昨晚在他怀里软语温柔的模样。
她说,等他回去。
等他回家。
回他们的家。
四周与他心底同时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之中子弹穿颅的疼痛和喷涌的血,枪口冰冷,也没有子弹摩擦而出的炽热。
依然冰冷。
“操——”
林槐暴跳如雷。
枪根本没上膛,刚才贸贸然进来,他都忘了检查到底有没有子弹,他忿忿扔掉枪,死死按住沈知昼,又回头暴躁地冲林榣嚷:
“林榣,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你有枪的吧——”
“爸爸肯定让你带枪了——”
今天,的确只有林榣带了枪。
这也是林问江留的后手。
约定不带枪,也是为了给彼此下次交易奠定信任基础。他要给自己留够后路保命。
林问江也不乏焦虑地命令林榣:“开枪啊——林榣!杀了他!”
他窜到沙发后面,抖着手指着沈知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
“这里有炸/药——”
门外突然破云一声。女孩子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四壁传来冷冽的回响,字字珠玑。
沈知昼心一颤,见她快步地就往他的方向奔来!
她憋着通红的脸,又气喘吁吁地冲他腾喊了一遍:“有炸/药——快走——林槐在这里埋了炸…药——!!”
外面响起警察飒踏的脚步还有警笛的鸣叫声。
林问江终于能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今天的一切,多年来的一切,都是沈知昼和警察的圈套,他顾不上再忿忿地责骂,和林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转身朝后方的窗口撤去!
林问江边惊慌失措地朝林榣嘶喊:“林榣——开枪!杀了他们!”
“只有你有枪——”
“杀了他们!”
林槐手里捏着炸…药遥控器,也不忘喊:“林榣——开枪啊!”
他还不能引爆炸…药。
如果在这里引爆,可能林问江和他都跑不出去就被炸死了。
这里不比十年前废弃的大楼,那里地形复杂,周围还有山丘,还有迂回的余地。
这边都是平地旷野,一爆炸的话,冲击波可能会炸飞他们!
可林榣,久久未动。
她垂眸凝视自己的指尖,就挨在灰黑色枪柄的扳机上。
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没得选的她,现在所有人的生杀权,都在她的手里。
多么讽刺。
她抬着冷眸,望向节节后退的两拨人——
“晚晚!过来——跟我走!”沈知昼喊了一声,立刻牵住晚晚的手,和戚腾与东南亚人一起往仓库大门口奔去。
“林榣——开枪啊,打死他们!”
林问江和林槐往窗口那边跑去,直升机就在不远的高空中盘旋。
林榣只消一抬手,几发子弹,就能射穿他们之中谁的头颅。
她就是作为杀手被培养在林问江身边的。
“姐姐——”
她听到了晚晚喊她。
她抬头,看她摇着头,那悲切的眼神好似在说:“不要开枪。”
“别开枪,跟我们走——”
“别跟林槐走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他了——”
正是出神之际,林槐爬出窗口之前突然又对她大喊:“林榣,你再不开枪我就引爆炸/药把你一起炸死了——”
她这才一震。
多年来,她对林槐究竟是什么?
玩物?妹妹?未婚妻?
“林榣——开枪啊!”
“你真的要我把你一起炸死吗!”
林槐半个人都伸出了窗沿,高举着遥控器:“你再不开枪,我就炸死你——”
此时,仓库门口已经出现了特警,戴着防弹头盔,举着黑黢黢的一溜盾牌,拿着喇叭大声朝着他们喊:
“里面的人听着——不许动——”
林槐神色一凛,林问江立刻拉着他往外跑。
林榣最后举起枪,朝着林槐——
砰——
林槐应声倒地,还未看清林榣眼底那一抹彻骨的冷色,意识全无。
林问江恐怕自己也中枪,匆匆抢过林槐手里的遥控器,警告林榣:“榣榣,爸爸和哥哥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无情……你如果敢开枪——我就炸死你——”
林榣缓缓地收了手臂。
她抬眼看到警车已经包围了那架缓缓降落的直升机。
她又开了一枪。
击中了林问江的腿!
同一时刻,沈知昼拉着晚晚的胳膊,疾步向外冲!
他指尖微微生寒,死死捏着她胳膊,要把她骨头捏碎了一样,他大声对警察喊:“直升机会在仓库一百米之外迫降——”
“一百公斤高纯度海…洛…因和冰…毒都在仓库里——”
“林槐已经死了——里面还有一个人——”
他匆匆汇报了一通后,狠狠地提了一把晚晚的手腕儿,把她整个人拉出了仓库。
“全体分散——”
“这边有炸/药——”
“全体撤后,听指挥——”
“C1小组去狙击直升机——”
“B2去抓林问江!”
“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抓住她——”
沈知昼的嗓音在乱糟糟的对讲机迭次响起的声音中显得沉重而清冽,他边拉着她边质问:“谁让你来的——”
“我……”
轰隆——
她的后半截话,突然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
“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被冲击波炸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手臂一环,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被震得脑门发痛。
耳畔是他温热的手。
他记得她耳膜受过伤,害怕巨大的声响。
他还记得。
铺天盖地的烟尘四散飞扬,火…药…味冲鼻而来,混着他周身凛冽的味道,呛得她眼泪直流。
待空气余震结束,她才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半侧头磕在了一块儿坚硬的石头上,血沿着他额角潺潺而下,浸湿了他鸦羽一般的睫。
像是流出了两行血泪。
“沈知昼——”
他微半阖着眼,神志在她声音响起的一刻瞬间飘忽。
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十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被炸得浑身是血的伯父从爆炸现场被拖出来,他喊他的名字,却如何也叫不醒他。
很快,他的躯体就冷了下去。
再也醒不来了。
他也会像那样……
“沈知昼——”
“哥哥——”
“沈知昼——”
好熟悉的声音,如那个雨夜一样清冽。
像是,晚晚啊。
是他的晚晚吗?
周围人来人往,救护车的灯光和警车的红蓝光交织不尽。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困倦异常。
六年来,头一次这么困。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沈知昼——”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喊他。
是晚晚吗?
“你这个坏蛋——你不许死!”
骂他坏蛋。
他不由地在心底轻笑。
是她。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坠入无边地狱。
就如那时在黑暗中挣扎,在沼泽里挣扎,无数次地,在死亡边界徘徊之际,他总想那么一死了之。
死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那么多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无数次,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梦里。
梦见自己身上盖着国旗。
他站在一旁,看着国旗下的那个人,跟他长得好像。
真想摇醒他,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沈知昼。
你叫知昼,你怎么连白天的模样都没见过,就死了呢。
真可惜啊。
“你不许死——”
“坏人都没死——你不许死——”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由地,下意识地答:“我也是……坏人……啊……”
“是,你是坏人,”冰冷的液体,颗颗砸在他血痕斑布的脸上,与血混成了一滩,她声音愈发哽咽:“你死了……我就恨你一辈子……你在我心中,永远就是个坏蛋……”
他痛苦地回:“是……坏蛋。”
那就当个坏蛋吧。
他当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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