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送花给我》第45章


她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不露出半分惧色。即便总是忍让,然而被逼到墙角时,她的目光就会带着一种寻常女孩所没有的凛然狠戾,像永远不会被驯服的天然野兽。这和她平时的样子矛盾又和谐,美得令人欲罢不能地上瘾。
而他第一次这么痛恨她这样的目光。因为太过坚定,没有丝毫的余地。
半晌过后,林今桅扯动嘴角,发出了沉沉的笑声,像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就照昨天说的,十万我需要时间,会尽快。”随即他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百元钞,强硬拉过莫卿的手塞进去,朝她笑道,“以现在的行情来说,你第一次出来卖,这个价钱也算不错了。下次缺钱的话记得找老主顾,我这人很大方的。”
这样尖酸刻薄的言辞,记忆里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莫卿艰难地吞咽着腥味血沫,手一松,钱全落到了地上。他低眼瞥到,踩到这些钱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被夏续挡开之后大声笑起来。
“林今桅你不要太过分!”夏续愤怒地喝斥。
“嫖客调戏妓女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我又不是不付钱,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林今桅又抽出几张银行卡,扔到莫卿脸上,“密码是你生日,留着自己买生日蛋糕吃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侧头去望她。
想回头看她的表情,哪怕有一丁点的动摇,他也会走回去,拽着她离开。被背叛多了,就会麻木,那么只要她还在,什么都可以另外再说。
然而当他回头的时候,看到她慢慢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钱和卡,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
他在这一瞬觉得,蠢成自己这样子还不如去死。
“下贱!”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在骂莫卿和夏续,还是自己。这次他转身离去,再没停留,也再没回头。
直到余光瞥到他走得再也看不到了,莫卿才敢扭头过去望着空旷的天地,眼泪在一瞬之间涌了出来。
第十二章
人们总说,新年的开始昭示着接下来一整年的走向。
莫卿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和他一起度过了年三十那夜的零点,那么好的开端,为什么转瞬变成这样?像那一夜所看到的烟花,燃烧得鲜艳绚丽,在夜空里开满了花朵,然而转瞬即逝,火花在万丈荣光的下一秒,就坠入了沉沉的夜里,寂寞地死去。
……难道这才是预示么?
她思考着,寒假就过去了。再开学,她和夏续从林家搬到了学校。
面对安雯的追问,莫卿推说学习越来越紧,住在学校能节约很多时间。安雯便只嘱咐莫卿有不方便处尽管找自己。一旁林父也让莫卿有空就回来住。大概一起住了几年,多少也有了些感情。
——又或者,他会想起早逝的女儿。
莫卿心中一凛,转身拉行李箱。夏续已经帮她提起来:“我来吧。”随即表情局促和羞涩地朝安雯及林父告别。
你这么好的演技怎么不去当拍电影?真是浪费了。
莫卿想起自己和夏续第一次踏进林家的样子。那时两人提着行李袋,窘迫不安地站在门口,鞋上沾着泥,所以不敢进门,站在玄关处,不安地望着光滑可鉴的地板和雪白的地毯。
面前是一个不曾踏足过的新世界。
那个时候,她未曾想到过,自己会和林今桅走到今天这步。无论是那样亲密的距离,还是此时永远都不会再接近的天堑。
覆水最难重收,所以她并不抱有幻想。她在答应夏续那一刻,已经清楚地明白这个选择所代表的全部意义。
莫卿和夏续离开了林家,在一个初春略嫌微凉的日子里。
走出小庭院时,莫卿略停了脚步,像受到某种感召,迟疑着回头看向小阁楼的方向。可是一眼看去,窗口并无人影,只有窗帘被风吹动了。
在学校里偶尔能相见,彼此都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高二下学期时,学校里来了招兵的指标。赖子被老师成功推荐,他临走时,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把徐千默、莫卿、林今桅和夏续、陈嘉一起请到校门口的小饭店吃了餐饭。
想当然有一半人吃不下去,事实上,当林今桅看到夏续和莫卿那一瞬,脸就黑了。夏续扬起嘴角冷笑地望着赖子,陈嘉更是满脸难堪,努力往徐千默身后缩。
“都什么表情啊?我都嫌渗得慌!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用再待这个鬼地方!趁着大家都还在,”赖子举起酒瓶,“都给我赖子这个面子,那些烂糟事都别说了!”
可唯一提起来的也是他。
他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疯,一个一个地说过来。
“先你,班长!现在不是一个班,初中我可没少被你照顾!你虽然没出来混,但够义气,我赖子服你!”
徐千默端起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识相。以茶代酒,可以么?祝你前途无量!”
“哈哈,行!班长你别说喝茶,喝我的血都行!”赖子来了劲,一把架起陈嘉,“来你——你叫什么来着……随便了!敬咱俩一样的无耻!”
“还有你,夏续。我要谢谢你啊,没有你,我早被退学了。你说得对,只有我混好了,我爸妈才好,我和别人不同,我没资格胡来。”
夏续冷笑一声,没说话。
“莫卿!咱当中的一朵花!”赖子大笑,“莫卿,除了徐千默之外,你可是咱们当中最后的希望之星了啊!”
“谢谢。这样,我也以茶代酒吧。”莫卿朝他笑,“祝你今后一帆风顺。”
轮到林今桅,赖子嘴角的笑容敛了一些,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今桅,你今天还肯来,我就一厢情愿当你原谅我了。我和你也那么多年……过去的事情不多说,我赖子都记在心里!”他将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响,“我欠你的一辈子还不清!我——”
“废话多!”林今桅抢过酒瓶,仰起脖子将剩下的酒全灌下去,把瓶子狠狠一砸,“知道的是你去参军,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被塞大炮里射天上去!”
赖子愣了愣:“我我,你……”
“你什么你?!”林今桅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拍过去,“少罗嗦!你他妈还欠老子三十块打老虎机的钱,参军完了滚回来还给老子,别以为就没你的事儿了!”
赖子回头求证:“莫卿!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读了这几个月的书,说话怎么他妈越来越艺术了?我都没听懂……”
“艺术你妹!”林今桅大骂。
徐千默拍赖子的肩:“行了,天大的事,你俩的感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没了。”
赖子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哭出声,一把抱住林今桅,蹭在他脑袋上狠狠亲了一口:“我欠你的可不止三十!今桅你等我,我回来还你三十年!不,你活多久我还你多久!我还你一辈子!”
“有多远你滚多远!”
徐千默忍不住笑起来,莫卿和陈嘉也放松许多。无法融入进去的孤立感令夏续烦躁,腾的站起身,拽起莫卿往外拖:“我们该回学校了。”
莫卿被他扯着往外走,回头望去,和林今桅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地相遇。然后,她回过头去跟夏续离开,他也收回目光,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样的时光,大概如赖子所说,再也不会再有了。
***
高三走廊上触目惊心的大红色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天气越来越炎热,气氛越来越紧迫。
赖子提前退出这场真人秀,留下来都是不能放弃这次机会的人。考大学本身只是一件小事,不知何时起,被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灿灿的金光,努力想要将人眼全都晃瞎。
莫卿已经很久没有连续睡五小时,每天要面对铺天盖地的题目,书本每看一遍总能发现新的盲点,只能无穷尽的钻进去。
这世间繁多各样而长久的蛰伏、隐忍和挣扎,多数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刻的荣光。
无论是一早等着看笑话的夏父,还是那些在背后戳自己和母亲脊梁骨说闲话的人,都一定会让他们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她比任何人都要谨慎小心,因为从来都输不起。林今桅是最大,也是唯一的例外,让她曾产生能够侥幸的错觉,然后被现实狠狠地按到冰水里看了个透心凉。
徐千默和她垄断第一、二名,甩后面的人几十分,连比都没人敢跟他俩比。
她这样的拼命,夏续只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她忘不了林今桅,试图这样折磨自己来报复夏续。
林今桅是死死地黏着在夏续身上,厌恶至极又终身无法摆脱的一堆垃圾。
随着温度逐日升高,高考作为人生某个阶段的最终审判,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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