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孤星的你》第46章


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高二那年夏末,残暑未消,嘉年华巡回到新台市。
“马上要升高三了,不如趁暑假这最后的尾巴狂欢一番吧。”大家一拍即合,整个年级闹闹哄哄地冲向了游乐场。园内最受欢迎的项目是跳楼机和摩天轮,而颜欢是A班核心人物,男生要扯着他乘跳楼机,女生要簇拥着他坐摩天轮。谢光沂走在B班队伍里远远看见,只听邻座说了一声:“真受欢迎啊。”她条件反射地回以冷哼:“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罢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嗯?”
“你到底为什么讨厌颜欢?”
谢光沂语塞。可以罗列的条目数不胜数,但它们都是“所以”——在脑海中检索许久,也跳不出一个标亮着“因为”的关键词。
“换个问题吧,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幼稚的行为,不再讨厌他?”
谢光沂嘟囔着,很没底气地给出答案:“等他先认输,我就考虑考虑。”
秋老虎肆虐的日子,在日头下站了不一会儿便浑身黏腻。不想把自己弹射到高空接受太阳更恶毒的照耀,也不愿进入摩天轮一看便觉燥热的小玻璃屋子,谢光沂抓着气枪打了会儿娃娃,收获一大堆小熊小兔子慷慨分给同班女生,跟邻座打过招呼,脱队往阴凉处走去。
嘉年华搭建在市郊一片青草葱郁的空地上,草坡临河又背阴,是个偷懒休憩的好去处。谢光沂万万没想到,会撞见那样的场景。
矜贵优雅的“王子殿下”,冷血淡漠、精神世界强大到仿佛无懈可击的颜欢同学,正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甚至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谢光沂把眼睛瞪了半天:“你恐高?”颜欢吓了一跳,回过头还没能说出一句话,转脸埋向垃圾桶又一声:“呕!”
以她和颜欢的相处模式,遇此情景不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就不错了,事后谢光沂深刻反思过自己当时究竟撞了什么邪又或被什么外星生物占据了躯壳——或许是下意识回忆起对方曾借给自己外套的事,多少带点报恩的心态——神使鬼差地,她跑到自贩机前买了矿泉水和纸巾回来递给颜欢。
男生连唇色也苍白着,费了点力气才站起身:“谢谢。”
她很不习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不着说啦。”
男生想了想:“以行动表示?”
谢光沂翻了个白眼,盘腿在草坪上坐下:“不行就别逞强,丢点脸会死吗?”
她喋喋不休,颜欢跟着坐在草地上,始终淡笑以对。谢光沂唠叨得没意思了,推了推他:“你倒是说话啊?”颜欢稍微将眼睛别开一点,投向远方的灌木丛:“难得这么和平,多听你说说话也不错。”
谢光沂始料未及地涨红了脸:“唉?”
颜欢勾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真是难得啊。”口吻中莫名带有感慨的意味。

从一个秋天跳跃到一个冬天,每一个曾以为的“未来”都顺利变成“现在”,再以“过去”的姿态沉入那条名为记忆的明亮河川,仿佛往后也将继续如此。
河川里的石块或许有一天会滑入更深处被泥沙吞没,但它们永远不会消失,将永远存在于那里。
谢光沂因又一张数学考卷而被老师扣留在办公室誊抄错题集时,颜欢刚好来敲门。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教导主任就从最里头的小隔间探出头:“这儿呢。”
提起A班和B班就咬牙切齿的教导主任,特地把颜欢叫来有什么事?立体几何证明题抄了一半,谢光沂情不自禁地停下手,支起耳朵。听了半天才总算明白,保送P大——的确到这个时节了,而颐北高中每年能获得保送P大的名额寥寥无几,每每在年级排名榜上一枝独秀的颜欢必定要分走其中一个。颜欢拿着文件袋走出隔间,谢光沂赶紧埋头作认真抄写状,直到男生关上门,脚步声亦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松开手中攥得死紧的笔。
像她这种成绩不上不下的,班主任不会特地等在小黑屋和她讨论升学志愿,只有数学老师时常大皱眉头:“以你偏科的程度,到底想考到哪里去啊?”谢光沂脸上闪过一瞬茫然,数学老师捕捉到了,睁圆眼睛,“你没考虑过?连去哪个城市也没考虑?”
要说完全没考虑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似乎哪里都差不多。
做爸爸的直冒傻气:“离家近点好!哪怕在小区门口摆个摊子卖烧饼,老爸每天能看到你就开心!”被母亲大人从饭桌对面把饭勺丢上脑门:“胡说什么呢?”
谢光沂走着神,不知不觉就扒光了一整碗白饭。
几天后,学校传起跌破所有人眼镜的风声:无人不嫉妒眼红的P大保送名额,在教导主任三番五次苦口婆心的规劝下,颜欢竟然还是放弃了!名额按年级排名顺延到下一位,大家描述得神乎其神:“有人亲眼看见程意文质问颜欢呢!程意文也真是可怜,铆起劲来用功冲刺P大就是为了颜欢,这下不是相当于被狠狠打了个耳光吗?”
谢光沂在走廊遇上程意文,女生厚重刘海下藏着一双红红的杏仁眼,狠狠地瞪住她,好半晌用力哼了声,径直走过。她茫然片刻,扭头又撞上走出教室的颜欢。男生被她一脑袋狠狠顶上胸口,忍不住吃痛地闷哼一声:“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你真的不想去P大?”
颜欢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嗯了声。
“为什么?像你们这种优等生,最向往的学校应该就是P大吧?”
“以前的确是。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
“唉?”
“想去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
谢光沂连吐槽的话也想不出了:“比如说?”
颜欢眨了下眼睛,露出正在思索的表情:“F大吧……不过,反正F大和P大一样,是在精神层面上离你很遥远的地方。”
一言又点着了导火线,谢光沂大声道:“混蛋,别小瞧人!”
颜欢从眉梢眼角渗出一点笑意:“那我拭目以待了。”说着越过她走开。谢光沂被撂在原地,好半天才终于转过脑筋,是不是有哪儿不太对劲?她好像被颜欢绕进了什么陷阱里?
这半年里,来到新台市入读颐北高中的秦锦秋寄宿谢光沂家,可怜的表妹成为姐姐疯狂吐槽冷血动物的垃圾桶。当晚,卧谈会总算接近尾声,吐尽一日郁结的谢光沂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正要睡去,就听沉默半晌的表妹突然冒出一句:“听说如果女生老把一个男生挂在嘴边,不管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都代表……”
谢光沂翻身的动作卡在途中。
她直瞪着天花板,彻夜未能入眠。

怎么可能啊,别开这种玩笑了。
仿佛要为她稳固信心似的,A班和B班在这毕业前最后的狂欢节吹响了最终决战的号角。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学园祭暨烟火大会是颐北高中年度最盛大的活动,即便他们这些一脚快要踏进高考棺材的准毕业生,也要暂且丢下模考试卷和升学志愿共襄盛举。然而最受瞩目的A、B两班,在这要命的关头企划撞车,都打算办化妆咖啡厅。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两班男生在得知实情后竟未第一时间揭竿而起,教导主任抹着泪感慨:“小兔崽子们终于长大了。”
谢光沂却觉得他把话说得太早。
她心里有着极为严重的不祥的预感。果然,各自蓄势多日,暴风雨终于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一口气席卷而来。
B班男生疯狂踹着A班教室的门板:“快出来!有本事搞破我们的招牌倒是也有本事开门啊!”
A班男生亦激动地丢出几个空纸箱来:“明明是你们偷了我们的食材,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又添加了不共戴天之仇。再这样争执不下,两班的活动都得泡汤。
A班的负责人是颜欢,谢光沂站在教室门前,与走廊对面的男生的目光撞个正着,视线在半空中啪地碰撞出火光。
教导主任闻讯赶来,几乎要崩溃了:“快住手!把椅子放下!拖把也放下!要造反啊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此时恰巧是校长的每日散步时间。老头背着手悠悠哉哉地横穿过走廊,教导主任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您看看他们!”校长环顾两班门前的遍地狼藉,又看看斗鸡般涨红了脸不断喘粗气的男生们,目光最后停留在两名负责人身上,笑眯眯地提议:“既然各自都损失了道具,那索性合到一块办不就好了?反正是一样的企划,又是兄弟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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