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扉页》第58章


门外的休息区,小尺寸圆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秦山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放在光标上,不时移动。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眸去看,笑笑说:“稀客啊。”
叶钊点了点下巴,在他左侧的椅子上落座,“喝一杯?”
“待会儿。”秦山递给了支烟过去,“最近没声儿啊,出差去了?”
叶钊点燃烟,浅浅吸了一口,“老头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他,应酬能推都推了,哪得空出来。”
“严重吗?”
“不晓得,他不肯去医院检查。”
秦山瞥了眼电脑屏幕,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收到专辑了?”
“嗯。”
“我跟你说,新生代乐队我还没看见这么好的,不出三年,他们肯定很牛逼。”
叶钊像听见不太好笑的笑话一般,浅浅呵笑一声。
秦山打量他一番,诧异道:“你没听啊?来来,我放给你听。”不由分说地将耳塞递给他。
叶钊抿了抿唇,戴上耳机。
有着蓝调布鲁斯风格的奇妙旋律悠悠传来,还有轻盈又慵懒的女声。
是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怎么样?”秦山眉梢微扬,将椅子朝他挪近,连带着把笔记本电脑也转了过去。
亮着冷色调光线的电脑屏幕页面里,是一个关于波落落卡的兴趣小组,名作“南非冲浪俱乐部”。
下面依次罗列着帖子:
“怎么都在要超哥的号码,有人知道贝斯手的号码吗?”
“这个组比隔壁组氛围好多了,又不是偶像,山茶凭什么要给Fan Service?”
“‘Pororoca Club’组有病吧?山茶向来不合影不签名,要不到就骂高冷……”
“终于看了现场!现在好兴奋!我爱超哥!!”
“今天没去虹膜的太亏了!山茶扔了外套!手臂的纹身太好看了吧,想纹同款,有推荐的北京的纹身师吗?”
“没人讨论襄姐?大提琴太好听啦!”
“服了,山茶前天跳水摔破头,缝了三针,今天照旧演出?”
……
指尖烟雾缭绕升起,叶钊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这是什么?”
“我管理的小组。”秦山指着屏幕一角说,“组员有千把人了,还有好多等待审核。”
“你倒是有闲心。”
“我这……不是关心妹妹嘛,好歹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再说……”秦山瞧了眼他的神色,“哎呀,你就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两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给她说,让她不要写信了。”
“我说了,说了好几回,管用吗?真不晓得你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
叶钊掸了掸烟灰,沉默不语。
来信的每句话,甚至连标点,他通通记得。信里报喜不报忧,向来讨厌传统的人,却遵照起传统来。
拼命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来袭。
如同阅读连载小说,通过信的内容和网络消息,他拼凑出她的人生轨迹。
可是,可还是不够。他好想亲眼见证这些改变,在她欢欣时分一同分享,在她难过时分给予陪伴。
然而,他自己都还在漩涡里徘徊,如何给予她分毫安慰。
三年,或者五年,会忘了他吗?
或许忘了更好。
耀眼的星只会愈来愈璀璨。
心底犹如恶魔纠缠的声音,一遍遍地问:你确定吗?
第四十七章 
「亲爱的叶钊:
你好。
国庆长假总有时间?我们第一次受邀参与音乐节,望你能来。
波落落卡山茶
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五日」

信件放在西装外套内差,聆听心跳。
这一颗怎样的心?
哀怮而迷茫,需要许多许多力量来安抚的心。
惨白的灯光映着叶钊的端跪的背影,也映着两侧的花圈,还有相框里的黑白的照片。
脚步声渐近,他回过头去,越过棺材上方,看见熟悉的面孔,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秦山欲言又止,拾起一旁的香火,借着烛台里正烧着的红烛点燃,轻拍去火星,落跪三拜。
火盆里丢进了新的纸钱,橘红的焰火稍稍压下去一些,接着又升了起来。
乌灰的浓烟呛鼻,叶钊别过脸去咳了两声,眸眼有些湿润。
秦山在他旁边蹲下来,拣了一摞纸钱,扯下薄薄一叠丢进火盆,“太突然了……”
叶钊看了他一眼,垂眸说:“我该预料到的,那天他说那些话,就很反常。我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
“大钊,节哀。”
“叶家彻底散了,你看,有人来送他么。我爷爷要是晓得,不知道有什么感想。他居然用煤气……”叶钊喉咙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秦山摸了摸鼻子,说:“我记得小时候,你爸总用你伯伯作反面教材,说人比的就是谁赚的钱多,谁活得长。”
“我伯伯走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都不怎么记得了,他们总说我像伯伯,我爸气得不好。后来我看书,他连武侠小说都要给我撕了。这么蛮横的人,我没想通。”
“大钊,我说句不该说的。他可能是觉得,拖累你。”
叶钊只觉喉咙干涩,放下纸钱,起身摸出烟盒。吸了两口烟,他说:“我差他这几年?我他妈都三十多了!”
秦山拿着纸钱的手一顿,索性将厚厚一沓纸钱丢进火盆,站起来说:“三十多算什么,老子还不是逍遥得很?”
不等对方搭腔,他接着说:“我要是你,现在不知道躺在哪个垃圾堆头,死了也不一定。”
叶钊哂笑一声,“你不是我,假设没意义。”
“真的,没问题的,大钊,往后你就可以过你自己的了。”
沉默半晌,叶钊扔了烟,蹲下去继续烧纸钱,“我哪还有自己的。”
“搞你的创作啊,去北京,给我拿几个奖,再他妈把妹妹追回来!”
叶钊笑出声,是真心觉得好笑,“说来说去又是这回事。你还在替她做说客。”
秦山食指点地,煞有介事地说:“这一条龙三天之后全部给你搞定,完了你马上就飞北京,机票我给你订。”
叶钊闭了闭眼睛,“老秦,我爸还在这儿。你不守夜就滚回去。”
“我不滚。”秦山收敛了些许情绪,平静地说,“我要送你上飞机。”
叶钊无言,停顿片刻,说:“我看你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每回不提几句不安逸。”
秦山笑笑,“我安逸得很。我就是没看过这么好的女孩,在那个圈子里混,还是只惦记着你。”
“喜欢啊?自己买机票去。”
秦山推了他一下,“装,我就看你装,到时候山茶身边有人了,别跟我哭。”
叶钊嗤笑一声,并不言语。
秦山也不知怎么了,偏要激怒他似的,自顾自点头说:“不信是
吧?你去网上搜。错觉那鼓手和她走得很近,还有她那经纪人——”
叶钊一不留神,火烧到指尖,他嚯地丢开纸钱,面不改色地说谎,“这些她信里都写了。”
秦山惊讶地看着他,“亏你还端得住!”
“你回去,别在这儿烦我。”
秦山怎么忍心让他独自在灵堂守三天,摆手道:“好好我不说了。麻将桌都摆着了,不用怎么行,我找人来给你凑两桌。”
*
「李琊:
见信如晤。
收到了你的来信,有七封之多,这些美妙的书信时刻陪伴我,近乎让我回到过去的时光。
昨天,我和老秦去了南山,柏树间的台阶朝山上笔直延伸,在我以为它会触及云层的时候,轻柔的雾送去了面纱。不远处的江水呈现银灰色,落日在江面豪洒一笔淡金,跃动的波光总令我疑惑是人鱼摆尾又潜了下去。这是个好地方。
你在书信里提到的作家,我想是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他的《文学讲稿》是我大学时期反复阅读的理论批评书籍之一,甚至一度让我着迷于观察鳞翅类昆虫,试图从中找到浪漫语言的奥秘。
我的生活充满琐碎,不值一提。近来,唯一让我感到轻松的事是在喝酒或洗澡时听《波落落卡》,布鲁斯摇滚正适合这些氛围。
感谢你付出的一切,我恐怕要用更多时间才足以偿还。遗憾的是,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通信,我将要搬家,你不必再回信。
叶钊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八日」

信纸展开着,在灰调的灯光下,钢笔书写的一撇一捺好似有些模糊。
李琊接到消息,连忙赶来虹膜,根本不在乎信封,撕开边缘就翻开信件阅读,此时呼气还不甚均匀。
漫长的等待,如同过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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